“主子爷圣明烛照!”傅恒挨着和珅坐到床上,蹙眉说道:“跟着这样的主子,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是但凡你有才能,主子总不会埋没了你,不至于让人怀才不遇,遗恨终生。坏处也不少,君上太过聪明,当臣子的就得时刻警惕,越是近臣越是如此,不敢有丝毫的放松,终日战粟,也免不得出点岔子。偏偏万岁爷眼里揉不得沙子……”他说着一叹道:“知道么,主子把高恒的案子交给我了,你不是外人,我也不瞒你,凭良心说一句,这案子烫手啊!出兵放马,治国参政,我从来没有怵过,偏就于这刑罚断案之上,真是我的短板……有时候想想,我还真是佩服延清,别管多么棘手的案子,到了他的手上,方方面面,绝对照应的周全,还能换一顶大公无私的帽子,这样的本事,一般人还真的做不到。”
和珅这才知道傅恒忧虑什么?闻言一笑道:“义父何必忧谗畏讥至此?这案子明摆着的,要想方面都不得罪,一句话,谁的罪谁领,别纠缠,别牵扯,高家树大根深,又有魏佳主儿背后做靠山,不是一件事两件事能够扳倒的,再者一说了……”他看了看傅恒的脸色,发现他专注的听自己讲话,不由得到鼓舞,想着居然可以跟乾隆名臣傅恒谈论政事,劲头更旺,连肩膀上的伤痛都丢到了脑后,继续说道:
“富察一脉打从圣祖起至今,荣宠不减反增,尤其到了万岁爷这里,因为孝贤皇后的缘故,对咱们家更是看重,这是所有人梦寐以求的好事,不过,树大招风啊!义父你也常说,‘君子之泽五世而斩,’近来我也常常琢磨其中的道理——地位越高,越不能张狂,低调些,恭谨些,即不招人嫉恨,还能有让人刮目相看的机会。越猖狂,掉下来的时候,摔的越疼。高恒就是如此。他以为他是国舅,他要入主军机了,便得意忘形了,殊不知世事难料,变数往往就发生在那些平日里不起眼的小人小物上。”
和珅停下歇了一下,见傅恒瞑目沉思,继续说道:“这些事其实义父比我看的清楚,我只是想说,无论任何一个朝代,党派之争都是存在的,也是君主乐于见到的,甚至纵容的,比如圣祖时期的明珠与索额图,先帝爷时期的张廷玉与鄂尔泰,再比如您?义父,您好生想想,您位居军机首辅,至今多少年了,朝中可有能够与您抗衡的人物?居安思危,其实,您的地位已经很危险了啊……”
和珅的话如同一道惊雷,傅恒悚然而惊,以前一直萦绕在心头的谜团突然被解了开来——主子爷为什么对自己忽冷忽热呢?尤其是近年以来,按和珅说的,那是君主的疑心作祟啊!朝中的大臣谁的力量最大,不外乎自己,刘统勋,阿里兖等,当初为什么将能力并不如何出众的于敏中放入军机处?还不是因为他是当初高斌一手提起来的,是高佳氏的中坚。这次对缅甸的战事为什么不派年富力强又作战经验丰富的明瑞而是派了杨应琚?也是因为他是高佳氏的人嘛。主子这是给自己培养对手呢?可恨自己妄读了那么多历史,更可恨自己枉信了弘历的真情……
和珅见傅恒神色变化不定,半晌不语,连忙宽慰道:“义父莫要忧心过甚,身在局中而已,‘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么!主子爷未必就是信不及您,没准儿是出于保护您的心呢。真要厌了您,扒您的官服摘您的顶子,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罢了,何必如此麻烦。‘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当初主子赏我三等侍卫,我非要降一级,弄个蓝翎侍卫,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出头椽子先烂么,我都懂的道理,主子会不明白?”
“所以嘛!”和珅总结似的说道:“主子将高恒的案子交给义父,除了有考量的意思,也自有一份信任在里面——该怎么查就怎么查,千万别牵连太广就好,尤其是……”
后边的话和珅没说,点到为止而已。傅恒却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蹙了蹙眉头说道:“主子爷春秋正盛,好端端的下旨让魏佳氏搬到了景仁宫,该不会心里边……”
和珅知道傅恒疑到了太子人选上边,他记得历史上乾隆秘密建储的时间应该是乾隆三十八年左右,距今还有七八年的时间呢。不过,历史上确实是令皇贵妃的儿子十五阿哥继承了乾隆的皇位,他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走进乾隆视线的,自己也说不清楚,不敢乱说,只能顺着傅恒的话头道:“义父也说主子春秋正盛了,就算真的……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高恒贪墨的事情,主子明旨查办,魏佳主儿也不能因此就恶了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