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吧,不要说求不求的?”
“我想请你收我的儿子,柏耳克为养子,他什么也不要,只要你照顾他,保护他,喜欢他就行了。他是一个好孩子。”沙琳艰难的说出了她的请求,仿佛是要将她身体的一部分生生隔离一样,眼光闪着泪花。
“沙琳,我照顾柏耳克,你要去哪里?”雅尼克朋友的脸上看到不祥的神色,感到十分不安。
“我病了,病的十分严重,大夫说是肺炎,我已经活不到今年的冬天。柏耳克只有我一个亲人在世上了,除了你我不知道还能找谁帮忙。温莎家的财产和土地都留给柏耳克,他需要一个可以信赖的监护人。”沙琳皱着眉头说。
“沙琳,肺炎不一定会有事,我带你出海,到可以治好病的国家去,带着柏耳克我们一起离开这里。”雅尼克握住朋友的手,怜惜的温柔的说。
“不,我不能。雅尼克,你在这里住两天吧,柏耳克将一直住在这里,如果你答应收养他,他以后是你的孩子,再也不是温莎家的。温莎家族古老高贵的血脉在柏耳克这里中止,回城后我就宣布孩子的死讯,他感染风寒,高烧不退,没两天就去了。”沙琳颤抖的近乎冰冷的说。
“为什么非要这么做?我收养他他依旧可以姓温莎,他以后会生孩子,将温莎家的血脉传承下去。”
“做温莎家族的孩子是一种诅咒,让这个诅咒中止吧。我不忍心看到温莎家族的后代再遭受同样的折磨。”
“是什么事情?”
“这是温莎家族沿袭的仇恨,我多想带着柏耳克一走了之,但是温莎家族的亡灵不会原谅我的,这个孩子是最后复仇的希望。温莎家族为了这个世世代代的仇恨,已经付出不少的鲜血,时至今日只剩柏耳克这唯一的血脉了,这个家族的使命不管是正确还是错误,不能由我来掐断,但是由我来结束最后一代的使命。柏耳克如若有孩子以后不姓温莎,温莎家族的仇怨也就不用继承下去。但是可怜的柏耳克,他的使命还要继续。”沙琳苍白的脸颊满是痛苦的泪水。她走到窗前,颤抖的厉害的一只手紧紧抓住窗棂,满是悲伤的眼睛望着天空,看到的全是绝望,群山在浮云下熠熠生辉,但是却没有一点温度。
雅尼克皱着眉头,心痛的望着那个消瘦的女人的背影,在那层眼光的照耀下,显得多么美丽圣洁,但是在那层光环下却隐藏着不为人知的苦难。他从不知道她的痛苦,她的痛苦都是那个她爱的那个男人带给她的,如果当初自己不那么轻易放手,也许一切又会不一样,但是世上从来没有后悔药。为了掩饰痛苦,雅尼克借口去了柏耳克所在的房间。
望着这个可能被仇恨淹没的孩子,雅尼克感觉到一层深深的悲伤。如果没有仇恨该有多好!既然仇恨可以产生,也可以化解。这个念头在雅尼克的心里一闪而过,带给他一丝希望。如果将来这个孩子交给自己抚养,他一定要让这个孩子得到幸福。雅尼克因为这个想法,脸上露出了不切实际的,沉溺在幻想中的笑容。这一刻,他只是一个毫不设防的慈父,为自己曾经心爱的女人牺牲的情人,而不是世人眼中富有精明商人。
农庄是温莎家族的秘密产业,坐落在四面环山的平原。平原里坐落了上百户的人家,大大小小的红色砖瓦房密集的挨着,每家每户门前屋后种满果树,杨柳,蜜蜂和蝴蝶在家门前的花丛里起舞,家禽踱着方步在院子里觅食,老人和妇女坐在院子里织布,或坐在井边汲水聊天。三五户人家聚集在一起形成大小不等的聚落,聚落之间连接着池塘,河流,渠道,菜园和良田,泥泞长草的田垅像条青色长蛇蜿蜒在稻田中间,垛口处堆着高高的玉米桔梗,燃烧的麦秆向上冒着长长的青烟。河流上游放着一台汲水的筒车,几个穿粗衣麻布的汉子围在周围忙活。一头发情的青牛在草地上奔跑,附近吃草的羊群被吓得四处逃窜,路过的野狗站在高地上观望。在这个环境清幽,质朴的乡村,雅尼克陪着沙琳和孩子经常驾着马车出门溜达,或者在道路平坦的小林子散步,要不就和当地的人聊天,品尝自产的农产品和酒水,帮助沙琳母子俩的同时,自己也得到了安宁。沙琳眼眸间的戾气和悲伤化解了不少,以至于他认为情况在好转,但他马上就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时近秋天,天气秋高气爽,在附近的麦田里散步是十分舒适的,这几天他们经常去那块宽阔的麦地里走走。这个阳光明媚的早晨,雅尼克,沙琳和孩子像往常一样,一起走在那片金黄色的麦田里,左右都是比高出他们许多的麦子,山风把一块块麦田吹得东倒西歪,发出沙沙的卖浪声。雅尼克思索着怎样说服沙琳以后留在自己的身边,完全没有发现心爱的人脸上,从早上起就布满了阴霾。山风变得剧烈了,云层将太阳遮挡了,但是天色依然明亮。
“雅尼克,风变大了,你回去拿几顶斗篷来好吗?”大风把他们的头发和衣服使劲的向上撩起,沙琳捉住一缕掉下来,罩住眼睛的头发,雅尼克被她那对充满野性的眸子迷住了。看着她瞪着眼睛看着自己,红润的嘴唇扯着迷人的微笑的样子,雅尼克觉得幸福极了,心头有匹烈马在狂啸,心像初恋的年轻人那样砰砰的直跳,忍不住脸红到脖子根。看着他微微失神的大男孩的天真样,沙琳难得好心情的大笑起来,她那充满诱惑的爽朗的笑声,感染了路边的草木,使得一切的风景都变得生机盎然起来,风吹得更加猛烈了,几乎将整片的麦子压到在地上。沙琳抱着儿子坐在一块草地上,轻轻的唱着童年的母亲唱的歌谣,美妙的歌声像是黄莺出谷,有如天籁,充满了母性的光辉。雅尼克听到她动人的歌声,又恋恋不舍的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她像一个幸福的母亲在照看入睡的孩子,脸上洋溢着温馨的微笑,不时摇晃一下身子,一缕黑色的头发掉下来,搭在了孩子的额头上,孩子静静地在她怀里进入了梦乡。雅尼克感动的热泪盈眶,他仿佛又回到母亲将自己搂住,依偎在她胸前的童年的时光。他快步离去,想要快点重新回到她们身边,心里暗自咒骂多变的天气,不重要的斗笠,这些统统妨碍他感受那份不似人间的幸福,恨不得背上能长出翅膀,让他瞬间就能回到她们母子身边。他爱她们,而她们也需要自己。
当雅尼克重新回到这片洋溢着幸福的麦田,他发现只有柏耳克小小的身体,像猫似的蜷缩在一堆麦草里,安静的睡着的小脸上还带着微笑,雅尼克将他的抱在自己怀里,粗大的手指轻轻抚摸他柔软的发丝,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他母亲手心的温暖,事实上已经被风吹得一片冰凉。雅尼克心里像涌动了一波又一波潮水,疼得厉害,呜呜的像个孩子似的哭泣,男人的胸膛剧烈的呼吸,温热的泪水滴湿了孩子的脸颊。四周一片寂静,只剩下狂风在麦田里呼啸。他敏锐的倾听着周围的响动,模糊的眼帘拼命想看清附近的事物,是不是自己误会了,那个心上的女人只是离开一会儿,只要自己耐心的等着,她就会像刚才一样,洋溢着幸福的笑脸出现在身边,娇嗔的让自己再去拿点别的东西过来。然而他一直等到夜幕四合,蟾蜍在麦田里呱呱的叫,野鸡飞上树梢的窝里,漫天的星斗像无数灯花那样照耀在天空,他期待的女人也没有再回到他身边。柏耳克沙哑的哭声响起在麦田之上,让这个夜晚显得格外凄凉和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