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现在戾气横生的瞿白鹿来说,就这么放过那人她实在有些不甘心,不过也够了,今日里知晓的事情也够多了。看方才那蠢物的样子未必就是鹿仙家手下最趁手的,往后日子还长,不信等不到你出蓬莱仙岛的那日。
迟早会来的,曾经带给我那么多痛苦,不尽快还给你,连本带利的还给你,怎么好意思呢?
瞿白鹿此刻并未发觉自己早已经被妖毒将内心深处的戾气全部引了出来,她无法跳出仇恨去看自己做出的事情。就像是缠绕在身上的那妖毒的藤蔓还存在着,一寸寸一点点的裹紧她的身体,缠绕着她的身体,直至她渐渐彻底的没了理智,深陷在仇恨之中,就如同现在一样,
回了涌泉山之后,白鹿独自一人径直往五达洞府去了,经过了这样的事情,实在懒怠再看见谁,再说些什么话了。
满山满林的人啊,满世界的你们,没有一个是可以相信的。无论是仑者山的还是涌泉山的,没有一个是可以相信的。
眼前本是昏暗一片,可是突然出现的那是什么?
在这苦寒的深井中柔柔的泛着蓝色的光,如同夜色从井口蔓延下来的光。
瞿白鹿趴在井底。枯井里除了干裂的石块和早已经枯死的杂草之外没有别的。井壁上全是手指挖出的痕迹,可是再往上痕迹就消失了,带着血的痕迹永远到达不了井口。
是这里!又是这里,又是这里!又是那永远不会消失的一直伴随着自己的这口枯竭的深井,还有那年年复复轮转的光,轮转着的照耀着所有的一切却永远都照不到自己身上,甚至根本触摸不到的光!
瞿白鹿颇有些恼怒和不甘,此刻却也只能紧紧抱住自己,在这干冷干冷的深井中蜷缩着双腿,紧紧贴着地面。那样美好的光实在是不敢再看,不敢再去触碰了,明明知道的不是么...明明知道那束光无论怎么努力都不可能照耀到自己身上,瞿白鹿只能瞪着一双眼睛,像一只刚刚过了街的老鼠一般躲在这黑暗之中。
顶上的光线突然一暗,复又一亮。
瞿白鹿紧紧闭着眼睛,躲避着那光,躲避着自己的希望。
“团儿...团儿...”
这是谁的声音,一声一声的回荡,回荡在这个枯井中?瞿白鹿张开眼睛,又眨了眨被井底的风吹迷了的眼睛,正在自己眼前的,井口处,蓝光中,一个人的身影缓缓下降,慢慢的慢慢的就到了自己的面前。
他不是组祖父又是谁?
祖父?!
瞿白鹿有些不知所措,只见他老人家伸出自己的手,他的大拇指上有三道血痕,那是裂开的口子,露出殷红色的肉。他那双苍老而干枯的手缓缓伸向瞿白鹿,他什么都没有说,没有语言,没有表情。
她已经从起初有些迟疑转变了态度,瞿白鹿看着祖父,赶忙急慌慌的伸手过去,只怕是迟了一秒,迟了一瞬,瞿白鹿想要攥住他的手,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想要攥住那双手,就像是满心满意的希望都寄托在那上面一样。
请一定带我走罢,没有了你们我什么都不是了。我不想成仙,不想这么活着了。
祖父。
如果生活中只有那一点光,哪怕只有一点,怎么能够控制自己趋向光点的心呢?有谁能够控制的了趋向那光的心?
祖父,你定然是看我一个人,知道我不开心,所以不再对我狠心严厉,所以是打算带我走了,对么?
瞿白鹿的速度很快,她很快地扑了过去。
蓝光悠悠往回收了,先是从瞿白鹿面前的龟裂土地上掠过,继而是井壁。几乎是与它同时的,祖父也升上去了,瞿白鹿顾不了身上和四肢拴着的铁链了,她拼了命的往前扑,扬起了压不灭的尘土,纵然这样拼命,一把向前之后也不过只是攥住了祖父的衣摆而已。
她抬头看向祖父,说不出什么,只是哭。
然而她面前的那张脸啊,并未有任何的情绪,只是淡然的瞧着瞿白鹿,像是在看一张白纸。
“祖父!祖父......祖父,你带我走吧!我不想在这里!祖父!”
嘶吼出来的变了调子的声音。她哭泣着,脸已经变了形,哽咽着委屈着。
“祖父!祖父!!!......祖父!”
衣襟一点一点的从攥的发白的掉了血色的手指里脱离,她仍死死拽着,指甲一个个崩裂开,停了一会儿才冒出一点点的血,在蓝光的映照下幽幽的泛着紫。瞿白鹿还想往前爬,可是被铁链拴着的已经拽出白骨的腿早已不允许她在这么做了。
铁链咔咔的触碰着骨头,骨头和肉渐渐分离,皮肉里带出刺啦的碎裂声。瞿白鹿不甘的扒着地,扬起的灰尘又封住了井口,已经看不到那个身影了。这里充斥着的只有瞿白鹿的呜咽,一直只有她一个人的呜咽而已。
被永远的封在井底的呜咽。
梦到这里戛然而止。
瞿白鹿张开眼时,还以为是在枯井中,她颤抖着捂住自己的脸,想堵住呼啸而至的眼泪,多惨白的举动,那不过是自己骗自己的把戏罢了。
只听洞口两个小妖问道:“仙家?仙家?”
瞿白鹿突然醒悟过来,猛然起来,喘着气似乎将平生的怒忿都吼了出来,这实在是不像她。只听她冲洞口道:“嚷什么!”
一个小妖哆哆嗦嗦答话道:“听闻仙家喊叫,不知何事...故而......”
瞿白鹿紧紧环抱着自己的腿,这才算明白了自身的所在,她止住喘息,迫使自己停止发出任何声音,满身的冷汗顺着皮肤印着衣裳缓缓而下。她想着这几日发生的事,叹息了一声往后一靠才又睁开眼睛,表情恢复了平常。
瞿白鹿面无表情一只手捻了捻滴落在白毛斗篷上的泪珠,这几日的事情......对啊,不是刚刚被人背叛过么。
她冷冷对洞口道:“你们怎在此处?”
小妖道:“奉...奉命...值夜。”
瞿白鹿眉头紧蹙一脸的厌恶,她将手掌翻转过来骤然变化出一团冥火,顺手往外一击,只见冥火滚滚一路朝洞府蔓延而去,洞口喷涌而来的冥火着实吓坏了那两个小妖。
他俩跑也不是不跑也不是。这时只听洞府内瞿白鹿道:“从今起不许接近五达洞府。滚!”
两个小妖忙下山去了。
瞿白鹿胡乱裹着白袍翻身下了玉榻,赤足走在冰一般凉的地面上,洞里阴潮而又昏沉。她不禁想到:这里比之梦中的井底又能好到哪里去?
瞿白鹿拎着昨夜的残酒坐在洞口,望着仍闪烁着的星空,依靠着洞口的石壁。方才在枯桃树里种下的那株小桃树已经活了下来,安静的生长着。
她的两条腿踩在调来洞口的黄鼠石兽上,抱着那蓝玉长颈酒瓶闭目不言。
祖父手上的伤口?!
在梦里不觉得那是什么大事,此时猛然想到只觉得心中有如刀搅油烹一般。离去之人的苦楚竟能叫人如此的难过,大抵是因为无法相助无法补偿吧。她把白袍抱得更紧了。
那双颤抖这的手扶着酒瓶,蓝玉长颈酒瓶好像管不住自己肚子里存着的酒,无声无息的洒出了好些。
夜幕下陪着自己的也只有那两株桃树了和漫天的星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