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昌帝见那盏七宝莲花灯处围得人最多,密密麻麻里三层外三层的,他挤过去倒是不妨事,但是若带着裴嫊,却怕她被人挤碰了,便揽着她双肩道:“那边灯下人太挤,你留在这里等我好不好。”说完便松开她要走。
还没等他迈出一步,他的袖子就被裴嫊给抓住了,耳边还传来她略带惊恐的一声,“不要。”
弘昌帝有些得意地回头,看见她眼中显露出的害怕,心中真是柔若春水,用力将她抱在怀里,紧紧地搂着,在她耳边轻声笑道:“阿嫊这是怕我一去不复回,将你丢在这里吗?”
见裴嫊把头埋在他怀里,身子还有些轻颤,忙轻轻拍着她的背道,“是不是一个人呆在这里害怕,放心,我早安排了人跟着,有他们护着,没有人敢来动你的。”
裴嫊很想对他说,“别去了,这盏七宝莲花灯再精妙别致,也已不是当年我喜欢的那盏了。”却还是松开了抓着他袖子的手,看着他的背影朝人群中挤去。
为什么呢?
也许那是一盏什么样的灯已经不重要了,她只不过想借着今时今人来圆昔日的一个梦,那个梦里唯一的遗憾便是她没能等到最后,没能从那个阿兄手中接过那盏梅花灯,体味那一瞬间的快乐心境,更没能向他道谢,也没能向他道别。
所以今晚,她很想就这样等下去,等着那个也戴着昆仑奴面具的男子,也有着那样松柏香气的男子为她赢来那盏花灯。让她可以向他道谢,但却不必向他道别。
这是裴嫊在这个上元佳节唯一的愿望,然而这唯一的一个愿望也还是被神灵们给无视了。
几声巨响传来,接着便有人喊,“不好了,着火了,着火了!快逃命啊!”
不知是谁放的爆竹一下子在空中炸开,竟不小心点燃了街边灯棚的几盏花灯。本来火势是并不怎么大的,奈何人群中有那胆小的,一见冒了火星子,便撕开喉咙喊起来,这一下子,就把人心给喊得乱起来,周围的人都开始四处乱窜的想要逃命。
人人乱奔,人潮纷涌之时,裴嫊如何还能独善其身,安安静静地立在原地冷眼旁观,早被人流裹挟着忽左忽右,不知走到了哪里。若不是弘昌帝留在她身边的两个护卫,只怕她早就被挤倒了,只是人流的冲力越来越大,那两个护卫渐渐也被挤得离她越来越远。
这似曾相识的一幕让裴嫊的心前所未有的慌乱起来,她不停的人群中回首翘望,指望能看到弘昌帝的身影。许是因为被弘昌帝救过一次,她下意识的已将他当做她的保护神,一旦遇险,第一个想到的竟然就是他的模样!可是,她要怎么才能向他呼救呢?
直接大喊“圣上”是绝对不行的,那喊他的名字“杨桢”,圣上的名讳又岂是她随意呼喊的?“九郎?”这人群中被唤九郎的不知有多少。
裴嫊此时已经被人流裹挟着挤到金水桥上,而且已经被挤到桥边栏杆处,眼见就要被挤下去了。她忽然想起那两个字来,之前在马车里弘昌帝刚告诉她的那两个字,他少有人知的字,维周。
当时裴嫊还以为自己永远都开不口说出这两个字呢,可是现在,她什么都顾不得了,拼尽全力地喊道:“维周,维周,你在哪里?维周!维周?啊——”
就在她双脚离地,身子已经朝桥下坠去这千均一发之时,一双温暖而有力的大手及时揽住了她的腰,重新将她牢牢的拉了回来,紧紧箍在怀中,再不放手。
那熟悉的松柏香气是那样的令人安心,裴嫊惊魂未定,想也不想地便将头埋入那个坚实的胸膛里,汲取着他怀中的温暖。
一如十一年前她被紧紧护在另一个温暖怀抱中一样,她只需安心躲在他的怀里,再不用担心人流拥挤中的汹涌挤撞,相信他会为她挡去所有的碰撞伤害,只要他在她身边,她就是安全的,什么都不用怕,一切都有他为她遮挡。
她无比怀念的埋首在弘昌帝怀中,贪恋着这一份睽违了十一年的温暖安心。直到耳边传来弘昌帝略带着焦急担心的声音,“嫊嫊,嫊嫊?”
她有些茫然地睁开眼睛,眨了几下,才发现喧哗的人声似乎已经离他们很远,周围也再没有那成群结队的汹涌人流。
弘昌帝仍然紧紧搂着她,“嫊嫊,是我太大意了,还算及时找到了你,嫊嫊,你可是吓着了?”感觉到怀里人儿动了动,弘昌帝忙松开手,扶着她肩膀,把她从上到下看了一遍。“嫊嫊,方才可有碰到哪里,伤到没有?”
裴嫊看着他摇了摇头,眼眶一红,便有泪花溢了出来,弘昌帝一下子就慌了,一边手忙脚乱地给她擦泪,一边又将她全身上下检视一遍,口中不停的道:“可是撞到了哪里,觉得疼吗?还是被吓到了,都是我不好,我以后再不丢下你一个人好不好?”
裴嫊摇了摇头,重又依偎到他怀里,轻声道:“快掉到桥下的那一刻,我心里真是怕得要死,我以前落过一次水,大病了一场,后来……,从那以后,我就最怕靠近水边。我刚才真的害怕我会再掉下去,还好你接住了我。”
“都是我不好,我本以为有那几个护卫在,定然会护你周全的,是我大意了,这样的事再没有下次了。”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裴嫊在他怀里仰起头问道。
“我一发现人群起了骚乱,就回身去找你,幸好你的面具别人戴得不多,我才能看到你大致在哪个方向,可惜中间人隔得太多,急切奔不过来,若不是听到你喊我的小字,我只怕不能及时找到你身边。”说到这里,他轻轻一笑,伸手刮了刮裴嫊的脸颊,“我还以为你永远都喊不出朕的小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