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峰不敢再挡,忙揽着慕容复一同跳出农舍,扬声大叫:“爹爹,世间事逃不过一个理字!您不要再逼孩儿了!”
萧远山跟着跳出农舍,听到萧峰的话,他登即嘴歪鼻斜,只嘶声道:“你帮着外人打亲生爹爹,天打雷劈!这便是理!”
萧峰摇摇头,正色道:“慕容与孩儿八拜为交誓同生死,孩儿绝不能眼睁睁看着您杀了他!”
萧远山呵呵长笑,许久方恨声道:“所以,你就能眼睁睁看着你那好兄弟杀了你亲生爹爹!”
“爹爹误会了,慕容并非要杀爹爹,而是要拿您归案。慕容是朝廷命官,爹爹杀人行凶,他拿你归案本是职责所在,并未有错。”萧峰急忙解释,“如今……如今玄苦大师的死已不再被视为人命官司,慕容自然也不会再下令拿人。”
萧远山在意的哪里是玄苦的命案,即刻怒吼:“我看是你被他迷了心窍!你可知当晚若非有人相救,你老子早就命丧他手?你居然还拿他当兄弟?!”
萧远山话音未落,一直被萧峰护在身后的慕容复竟忽而呛咳一声,喷出口血来。
“慕容!”萧峰霎时一惊,忙伸手捉住他的手腕探他脉息。“你的心脉……”
慕容复微微摇头,捂着胸口缓缓道:“萧老先生,当晚你我两败俱伤。你固然断了条胳膊,晚辈却也同样命悬一线,至今不能动武。如今看在令郎的面上,我已帮你将玄苦之死掩饰了过去。你若还不依不饶,未免过分了罢?”
萧峰这一回没有再说话,只是他眼底的祈盼之色却教萧远山一望即知,这个亲生儿子也是希望他能息事宁人就此作罢的。
萧远山只觉心头怒火直冲灵霄,烧地他双目赤红如血,当即暴吼一声:“狗官!今日便是你的死期!”一掌向慕容复横扫而去。
慕容复不能动武,自然是由萧峰接下了这一掌。萧远山虽说断了条胳膊,但这三十载的苦修却也不是白饶。萧峰不敢对自己的亲生父亲下得狠手,一时只左支右绌狼狈不堪。萧峰自知如今萧远山怒上心头,绝然说服不了他,不由连声叫道:“慕容!慕容,你快走!走啊!”
哪知慕容复也在这要命的时候犯了犟劲,竟道:“我不走!大哥,你爹爹性情桀骜,是决然不会听人劝的!他今日若是杀不了我,便要来杀你!你还是让他杀了我罢!”
慕容复此言一出,萧峰尚未有何表示,萧远山已气得哇哇大叫。“你这狗官,好生歹毒!这个时候还来挑拨我们父子,绝然留你不得!峰儿,你让开!”
萧峰此刻又已挡下一掌,萧远山下手没有轻重,他只觉气血翻涌烦闷欲死。忍无可忍勿须再忍,他当即一声怒斥:“爹爹!够了!”
萧远山与萧峰相认以来萧峰待他一向恭敬孝顺,此时眼见萧峰为了慕容复出言呵斥,萧远山怒到极点竟不知如何反应,反而一怔。
只见萧峰头痛地摁了摁额角,缓缓道:“你们一个是我爹爹、一个是我结义兄弟,在我心中原是一般重要。此事原是误会一场,大家各退一步海阔天空,不好么?”
萧峰此言一出,慕容复只觉心花怒放,心中暗道:通关!父子天性,岂是人力所能扭转?尤其现在的萧远山老迈孤苦又断了一臂,萧峰心中只会更加偏向他。如今慕容复凭着他与萧峰的多年情义终赢了第一局且是最艰难的一局。至于将来,正所谓来日方长,萧远山与慕容复在萧峰的心中究竟孰轻孰重,究竟谁的话更加管用……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好!”想到这,慕容复当即慨然应声,当场掀袍一跪,向萧远山朗声道:“萧伯伯,害你断了条胳膊总是我的不是。求你看在令郎的面上,原谅晚辈这一回,莫要再与我计较。”
慕容复这般能屈能伸,萧远山的心头即刻清明起来。只见他沉默半晌,忽而幽幽道:“慕容复,你既然这般重视我儿,便绝不该杀我!为何……还有,当晚那黑衣僧又什么来路?为何你竟会为他掩饰?”
慕容复目光炯炯地望着萧远山,一字一顿地道:“萧伯伯,晚辈要拿你归案,却从未想过要杀你。至于什么黑衣僧、白衣僧的,晚辈更加不知!”
只此两句,萧远山当场变色,又是一掌向慕容复心口拍去。“心思诡谲,留不得你!”
萧远山骤然发难,萧峰大吃一惊,当即一掌将慕容复推开,失声叫道:“爹爹!”
萧远山亦是痛心疾首,哀声叫道:“峰儿,此人满口谎言,早晚害了你啊!”
给脸不要脸!慕容复被萧远山的掌风所伤,面色阵阵发青。然而萧远山这般死死纠缠,他心中已是怒极,竟自顾自踉跄着站起身来,拾起不知何时掉落在不远处的长剑道:“萧远山,你心量狭窄,说来说去也无非放不下断臂之仇。你不必为难你儿子,我还给你便是!”
“慕容,不可!”萧峰哪里会坐视慕容复断臂,赶忙急窜上前,将那长剑夺下。“爹爹,要还我来还!”说罢,当即手起剑落向自己的右肩斩去。
“大哥!”慕容复几要魂飞魄散,忙出手抓住剑刃。饶是他出手迅猛,此时萧峰却也已受那剑气所伤,右肩不但鲜血直流,更隐隐露出了白森森的肩胛骨。
萧峰却是恍若未觉,只惊惶地望着慕容复的血流如注的右手连声痛叫:“慕容,放手!快放手!”
却见慕容复神智恍惚地松开五指,忽而抬起头来目光怪异地望住了萧峰。原来慕容复口口声声说要还萧远山一条胳膊,实则从未有这想法。不过是装模作样一番,引得萧峰愈发恼火,最好与萧远山彻底闹翻方称他心意。萧峰要代他自断一臂还给萧远山,远非慕容复所料。
萧峰忙疾点慕容复的穴道又撕下袍角为他包扎,只是见到他右手剑伤颇重,仍不免忧心忡忡。“慕容,你公务繁重,如今伤了右手,这……这可如何是好?”
眼见萧峰不顾自己的伤势,尤捉着他的右腕一副六神无主的模样,慕容复心头烦闷不已又浮起一股难以遏制的怒气来。他迅速自萧峰掌中抽回自己的右掌,“啪”地一声脆响在萧峰的面颊上留下了一个血糊糊的掌印。
萧峰自幼便不曾有人打过他耳光,此时骤然被打,他竟兀自一愣,半晌方喃喃道:“慕容,你做什么?”
慕容复只觉两侧太阳穴突突跳痛,心中那股无名怒火越烧越旺,便好似燎原烈火。“好端端地你他妈换什么剧本啊?”他再也无法维持一贯的风度体面,破口大骂。“独孤求败还没出生呢,你就这么着急要学杨过?!”
萧峰自然听不懂这般高深莫测的骂词,眼见慕容复面色铁青浑身发抖,他更是不明所以,只一脸困惑地道:“慕容,你到底怎么了?”
“你……你……”慕容复见萧峰至今仍是一副满脸无辜的模样,不由更是恼火,可望着对方半晌最终竟只能无力憋出一句。“你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
萧峰注视着慕容复又是后怕又是委屈的模样,千言万语霎时涌上心头,一时竟不知该从何处说起。
恰在此时,面色黑沉的萧远山竟不知何时窜上前来,狠狠地一掌向慕容复的头顶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