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太后的近前宫女晚霞奉命进来问候一声,就看见和贵人打开荷包,拿出里头的草药铺在桌面上晾一晾。也就是这会子,发现荷包里缝有夹层。五福晋吩咐自己的侍女过来报一声,说是皇长子的龙舟已率先过中线,如果和贵人身子好些,就赶紧出去瞧瞧。
而这时,夹层被晚霞打开,里头卷着一团黄纸。摊开后,仔细一看,和贵人脸色煞白,上头用朱砂写着她的生辰八字。
五福晋被自己的侍女请进正堂后,远处的龙舟赛事发生了变化,本是遥遥领先的胤禔队,速度渐渐放慢,而胤礽的龙舟队正迎头赶上。
不言而喻,胤禔的队伍本就占有优势,大家一开始时也兴致高昂,自然就冲在了前方。胤礽这边,明知体力悬殊,就只能智取。
出发时,胤礽让胤禛与胤禩只出六分力,胤祹与胤祯出十分力,而他自己与胤俄出八分力。
胤禔的队伍领先过中线后,大家不约而同放缓手中的划桨,回头看去。眼见胤礽那边最小的两位弟弟面红耳赤,大喘粗气竭尽划桨,胤祹甚至都是咬着牙在坚持。瞬时间,胤祺和胤祐于心不忍,手里的动作不自觉划一下停一下。
胤祉本就因为不能与太子哥哥一道,内心不满,这下子干脆撒开了手,“咱这儿,年龄最小的十三弟,体力都超过十弟。我们就算是赢了,也不光彩。”
“少给老子动摇军心,赛场如战场,还管什么弱小。今儿要是赢不了太子的龙舟队,一个个的脸儿往哪儿搁,我回去头一个就不好意思见我家弘昱。”胤禔嘴里大声嚷嚷,试图刹住大家的泄气,可自己到底也轻视对方,手上也不那么着急了。
等到胤礽的龙舟队过中线,渐渐与胤禔队齐头并进时,胤礽转换口令。胤祹与胤祯停浆积蓄体力,胤俄继续保持八分力,胤礽、胤禛、胤禩三人全力冲击。
胤礽队已超出一大截卷浪而去,胤禔等人方反应过来,一时手忙脚乱,各划各的,龙舟不往前行,反而左右晃荡。胤禔没有及时统一口令,把大家号召起来,而是自己一面忙着划桨,一面责骂诸位弟弟。
松懈过,再凝聚全力,就显得力不从心,更何况被胤禔臭骂,大家心情不爽,划起桨就更觉乏力。之前随胤禔修坝的胤祥,早就熟悉了大哥的作派,赢了,就是自己领导有方,输了,那就是大家的错。
可即便这样,胤祥凡事认真对待的脾气也不改,大家消极对待,他办不到。此时也顾不上自己是这里最小的弟弟,胤祥大声招呼起来,“哥哥们,汗阿玛、皇祖母都看着呢,还有弟弟妹妹、侄子侄女们,咱别划得太难看,行不行?听我口令,大家的动作保持一致,加把劲儿,赶上太子哥哥他们。”
胤礽的龙舟开始最后的冲刺时,胤禔队正穷追不舍,步步紧逼。此时,胤礽下令胤俄与胤祹、胤祯全力划桨,全速前进。刹那间,胤礽的龙舟犹如一只利箭,直冲终点拉开的红绸而去。龙头顶起红绸中央的大红花,胤礽的队伍获胜,而胤禔队也赶到终点,就差一小截。
两队皇子站到自己跟前时,皇帝还是不敢相信胤礽队的反败为胜。可眼见为实,皇帝又不得不相信。
胜利的队伍能得到良驹、精弓以及名刀,而输了的队伍也有奖励,那就是皇帝膳桌上的那一堆粽子。胤礽得了匹漠西进贡的大宛马,弘昰一听,两眼亮晶晶,手舞足蹈拽着阿玛要去骑大马。
家宴接近尾声,皇帝把弘昰叫到跟前,问他想要什么礼物。弘昰倒是挺自觉,自己又没有参加比赛,不能得礼物。只不过,他想到一件事,便凑到皇祖父耳旁,悄悄说道:“我不能总叫弟弟小猴子,小猴子不能当作名字。我的名字是皇祖父给取的,皇祖父能不能也给弟弟取个名字。”
通常皇帝也就给各家的第一个孩子赐名,往后的就随儿子们自己斟酌。既然大孙子提出要求,皇帝便当仁不让琢磨起来。回身抬头,正好宝座上方是自己御题的牌匾:海晏河清,皇帝不由眼前一亮。
当初站在涵容楼外的平台,眺望茫茫水波,皇帝想起一句诗:正当海晏河清日,便是修文偃武时。如今战事已平,也该是开启国泰民安的太平盛世了,有此感慨,皇帝便题下牌匾。
东宫又添嫡子,着实可喜可贺,也正是预示时和岁丰的到来。
抱起弘昰,皇帝指向牌匾,定格在第二个字,“朕就给二小子赐名弘晏,你这个哥哥觉得如何?”
弘昰往祖父脸上给了一个响亮的啵啵,小手鼓掌,嘴里也连连叫好,“弟弟的名字好厉害,挂得这么高。”
胤礽带着弘昰向父皇行礼致谢,替二小子收下这份美意。他也真心希望,大清能从此步入真正意义上的兴盛安定。
家宴散席,皇帝亲送太后回宁寿宫。宁寿宫东暖阁里,太后特意留皇帝多坐一会儿。晚霞呈上一托盘,放置太后与皇帝中间的炕几上,遂退了出去。
盘中正是和贵人的荷包,荷包里的药材,以及那张符咒。
皇帝看清符咒上的生辰八字,脸色暗沉下来,眉头绞紧,怒火腾升。
“皇上,哀家没读过书,但有一个道理,哀家是明白的。皇上的小家安宁,天下这个大家方能兴旺。哀家是过来人,后宫女人们扎堆,争风吃醋,不奇怪。可一旦心野了,想多了,手段就毒辣了,闹得乌烟瘴气,受损的还不是皇上的子嗣。皇上,查一查,该整顿还是要整顿,这种害人的风气不能姑息。”
皇帝亲手把药材与符咒塞回荷包,手里捏着荷包,心情沉重地回到了乾清宫。才刚不久,自己还在涵容楼上,展望国泰民安,回过身,和贵人肚子里的孩子就要遭人施咒,差点不保。太后说得对,家宅不宁,何来国之安宁。
当天夜里,皇帝立即就叫来福全,让他先把内务府经手荷包的所有人员筛查清楚,首先确定,符咒是否是通过内务府的人塞入荷包。福全点名胤禩随自己查办,事情很顺利,第二天下午,就上报皇帝,内务府经办的荷包没有那样的夹层,应是后来有人添上去的。
后宫的荷包由内务府统一送到储秀宫,清单交由佟贵妃过目,然后各宫正主派人往储秀宫领回宫人的荷包,各宫再照名单发放到各人手中。
要在后宫找出塞入符咒的人,那就需要佟贵妃出面排查。可当皇帝把佟贵妃召来商议时,贵妃一看到符咒,脸色霎时就变了样。虽很快调整过来,佯装配合,可精明细致的皇帝还是把贵妃的变化收入了眼中。
皇帝这边交代贵妃摸查后宫,转过身就让福全调查与贵妃来往过密的人,就这样,李氏与四福晋进入怀疑范围。福全排除了四福晋,全力监控李氏的出行,很顺利就抓到了为李氏写符咒的道人。
一切指向贵妃,皇帝头疼不已,把佟国维与隆科多叫来,同时派出慎刑司的人去往隆科多府上,抓走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暴露的李氏,并从李氏房中搜出人偶,以及怪异的五色药粉。
证据确凿,佟国维伏地请求皇帝治罪。他本人并不知晓女儿会做出这样的蠢事,要是早知,肯定会及时劝阻。佟国维知道女儿不是那种心思深沉缜密的人,所以从来就没想过让女儿在后宫为家族争取什么,只要她老老实实享受荣华富贵,就是帮了佟家的大忙。
隆科多与李氏倒是臭气相投,彼此聊叙的范围也涉及前朝后宫。隆科多倒是鼓励李氏常进宫教导姐姐,希望把姐姐变成一个真正能震慑后宫的一把手。岂料在李氏的教唆下,贵妃的头脑没有变得更清醒,反而陷入各种害人的伎俩,并以此作为巩固地位的手段。
隆科多是千般万般舍不得李氏,可到了这种时候,他要想保李氏,就要赔了佟家。于是,只能把所有罪责都推到李氏身上。
到底是自己的女儿,佟国维请求辞去镶黄旗领侍卫内大臣一职,回家养老,以保住女儿的一条性命。隆科多也不得不请辞身上所有职务,同样为保住姐姐。
端午节才过去没几天,皇帝突然宣布佟贵妃患了恶疾,被送到北海一处僻静的别苑养病,什么时候病愈什么时候再回到宫中。在此期间,后宫事务暂由惠妃打理。
皇帝免了佟国维的职务,但还是要求他在御前行走,而镶黄旗领侍卫内大臣一职,由尚之隆担任。隆科多革去銮仪卫銮仪使的职务,下放到内务府犬房任犬房头领,而尚之隆之子尚崇业提升为銮仪卫銮仪使。
事情虽得到快速处理,但佟国维终究是皇帝的亲舅舅,皇帝心情一直低落。不想在宫里多呆,皇帝带上太后,点名几个年轻的妃妾陪伴,去畅春园避暑去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后宫的管理又回到惠妃手中。苦心筹谋,收获成功,惠妃喜气洋洋。
皇帝带着灰心丧气离宫,惠妃收获果实的喜悦还没结束。掐着时间,惠妃等来了敏贵人病重的消息,没熬过两天,敏贵人病逝。
“为皇帝生了一子二女,多年来一直默默无闻,眼瞅着就要熬到头了,真可惜!”惠妃一脸哀伤地朝德妃感叹,眼里却是冷酷无情。
胤祥打小是养在德妃宫里的孩子,所以胤祥与胤禛说得上话,玩在一起,并不会招致惠妃的不满。哪怕胤祥越来越出色,受皇帝器重,也还是不会让惠妃不快。
但是自从佟贵妃要支持胤禛自成一派,同时又拉拢胤祥依附胤禛,这就触碰了惠妃的警戒线。敏贵人也不是傻子,当然看出了佟贵妃的意图,为了儿子将来的前途,她也愿意靠近佟贵妃。
然而,火苗才刚刚点燃,就被惠妃毫不留情地掐灭了。
“八阿哥一向听你的话,你怎么忍心对八福晋下手?”德妃手里绣着给十四的荷包,漠然地问与惠妃。
自从失去七公主,德妃对后宫的争斗早就失去了兴趣。反而眼前的惠妃,一步步迈向穷凶极恶。
惠妃冷哼,“八福晋若是得了个嫡子,你且看看安亲王府的表现,八阿哥迟早会投向太子。我是真心疼爱老八的,可他的哥哥只有胤禔,不能有别人。”
算准了日子,也就这两天,等着八福晋出事,谁知却是直郡王府传话,说是大福晋病危。惠妃还没回过神来,大福晋撒手人寰的消息紧接着就传进了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