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宪兵司令部牢房的铁栅栏后面,旗人妇女打扮的义郡王载洵殿下浑身筛糠般地抖个不停。
几名宪兵山一般地堵在了栅栏那边,载洵紧抱双膝,紧张地抬头看了一眼,又迅速把头缩回四肢构成的虚妄的安全空间里。
“爱新觉罗&m;#8226;载洵,出来。”宪兵直呼其名。
载洵似乎连语言上反抗的勇气都丧气了,他不愿进行发抖以外的任何动作,不断地蜷缩,蜷缩,向蜗牛进化。
“载洵,快出来。”宪兵不耐烦了。
三秒钟后,义郡王载洵殿下如待宰的猪猡般,四肢朝天地被几位膀大腰粗的宪兵提出狭窄的单人牢房,他没有叫喊,只是嘴角无意识地吊着一串口水。
很快他被扔进一个稍微宽敞些的房间,一盏强光灯照得他睁不开眼。
“坐下。”耀眼的光源后面发出令人窒息的声音。
载洵麻木地坐上了房间正中一张冰冷的铁板凳,为了躲避正面照来的强光,他不住地左右张望。
墙上挂着一排排磨得精亮的镣铐,墙面、地板以至天花板都浸染着洗不去的斑斑血迹,屋子里弥漫着血腥味和烤肉味——自小到大,载洵是头一次见识这种地方。
“你的幕后主使是谁。”
对方躲在光源后的阴影中,载洵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一股恶寒刺入骨髓。
载洵抖了好半天,勉强挤出几个字:“我……我是……王……王爷……”
“你是死人。”
“我……”
“你的幕后主使是谁!?”
载洵的语言神经顿时梗塞,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一卷报纸扔到了载洵面前。
“看看吧,这是今天的号外。”
首先映入载洵眼帘的是一幅血一般鲜红的大标题:《满洲皇族血洗京城!议长大臣无端被害!》
再看另一张报纸,头版上的巨大黑色标题赫然占去了半个版面:《皇族政变刺杀汉人要员!国会黄议长及内阁张大臣罹难!》。
此外,诸如《被捕歹徒问讯笔录公开!满洲皇族企图夺权后再变汉人为奴隶!》、《十二位汉人大员私邸遭袭!刘云总理果断镇压皇族政变!》、《今晨北京枪炮声起,满洲皇族企图杀尽京城汉员!》之类的煽动性标题也震撼性地霸占着其他大小报纸的头版。
“你的同伙都说你是主谋,你承认吗?”对方冷不防地发问。
“不,我不是,主谋不是我……”载洵条件反射地否认。
“这里有端亲王、庄亲王、贝子载澜、贝勒载濂等人的供词,你自己看吧。”
大叠的文件丢在载洵脚下,载洵胆怯地扭过头去。
“怎么不看?你不承认也没关系,有你这些同伙的证词就足够了……”
“不对,我真的不是主谋,那些人在推卸责任以图自保……”
“那谁是主谋!”
载洵的脸在巨大的压力下神经质地扭曲了,这位有理由为自己身份自豪的王爷突然起身大吼道:“我……你……你竟敢这样跟王爷说话,狗奴才!睁开你的狗眼看看,当今皇上的六弟在此!还不给我跪下……”
突然,载洵身后的门砰一声开了,几名身着禁卫军黑大衣的军官冲了进来,载洵惊愕之下,腿一软,竟烂泥般地瘫倒在铁板凳前。
然而那几位军官并未对载洵怎样,其中一人走向审讯官,两人耳语一番之后,那位军官折返回来,老鹰抓小鸡般地将载洵从地上提起来。
“王爷,下官奉命护送您回家。”
载洵疑惑地上下打量对方:“真的可以回家了?”
“请跟我来。”军官只是在口头上彬彬有礼,粗壮的右手还拎着载洵的后领。
载洵淌着鼻涕大笑起来:“可以回家,可以回家,哈哈哈哈,我就说了,咱们都是皇亲贵胄,谁敢动咱们一根汗毛!皇上的面子还要不要看?哈哈哈哈……”
那军官也懒得理他,向同伴们使了个眼色,几个人一拥而上,连拉带扯地簇拥着满脸眼泪鼻涕的义郡王殿下出了宪兵司令部,胡乱塞进一辆马车里,直奔王府而去。
“几位军爷辛苦了,辛苦了,待会儿到我府里喝杯酒怎么样……”载洵陪着笑向自己的救命恩人连连点头,然而对方却石像般地毫无反应。
“可是皇上命你们来的?”
“要么是我五哥淳亲王叫你们来的?”
“要不是你们及时赶到,还不知那见了主子就咬的疯狗会干出什么事来,连堂堂皇上的亲弟都敢动,这才真是造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