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流天下四字已经写完了三个,于苍梧还是站在场中。风君子抬起了头,眼中也有了兴奋之色,开口喝了一声:“好!”笔下未停,开始写第四字。“下”字第一笔仍然是横,然而这一横风君子却没有从左到右,而是从右到左反着书写。
随着这一横倒书,又有一片同样的弥漫之风从于苍梧的身后袭来。前后两道风墙交错在一起,陡然爆发出一种湮灭的力量!场中不再有任何一股风,所有的力量都化作细小而强烈的风刃四下飞旋。于苍梧长棍脱手,形状也发生了变化,很有弹性的弯曲为一张弓形绕着他的身体四周飞舞,带起的法力护住了周身。但是,他的身形离地腾空了。因为此时入地三尺的土石都已经被风刃碎裂,烟尘四起不再有坚实的立足之地。
风君子微微一笑,从上到下写下了“下”字的第二笔那一竖。这一竖直落而下,场中仿佛天地倒悬,所有的细小风刃又收拢为一股狂风从天而降砸在地下又倒卷向上。于苍梧再也无法相抗,身形伴随着飞舞的长棍护持,就像一颗出膛的炮弹,远远的飞了出去。
风君子看也没看他一眼,手腕一转,捺下了“下”字的最后一点。这最后一笔落在扇面上,场中传来了“噗”的一声微响。这声微响如同在极远处有一场惊天动地的大爆炸,传到耳边已经细不可闻,但整个山谷的地面似乎都轻轻的颤动了一下。随着这微响发出,五丈之内的斗法场地前一瞬还飞沙走石、狂风漫卷的情景陡然而止!烟尘散去,所有卷起的碎石都在那一瞬间化成粉末散落在地。
风君子一松手,纯黑的毛笔以及扇面上的四个字都化成黑雾又飞回到黑如意中。洒金白云扇仍然是干干净净一丝墨迹不染,风君子仔细将它折好收回怀中。这时于苍梧飞出的身形才落在地上。他落地的位置很巧,就是刚才山谷中站立的位置,他是从这个地方走到场中的。于苍梧显的有些狼狈,只见他披头散发褴褛的衣衫更加破碎,身上也沾了不少尘土。但他的神情还算镇定,人也没有受伤。
我看见了于苍梧,也特意注意到站在离于苍梧身边最近的一个人。这个人瞪眼张嘴,就像一只被吓傻了的大蛤蟆,他就是曾经与我“以文相斗”的正一门弟子泽名。场中有很多人的表情与泽名差不多,都是一脸如痴如醉心驰神往的石化状。第一个开口说话的是风君子,他向我问道:“请问石小真人,刚才一番切磋如何仲裁?”
我这才反应过来应该由我这个“仲裁”来说话了。清了清嗓子道:“于苍梧修为高超,但公子以文斗法,神妙无匹,更显前辈高人风范。在下看的清清楚楚,两人相斗各有千秋。于苍梧在公子写下倒数第二笔之时飞出圈外。而公子所书‘风流天下’四字,从头到尾缓急不变,笔意未断,最后完整成书。此番比斗,江湖散人忘情公子胜,海天谷弟子于苍梧惜败!”
我此话一出,山谷中才发出一片轰然喝彩之声。看来只看见热闹,却没有看出门道者大有人在。风君子点头道:“石真人好眼力,于道友好修为!……于道友,没想到你能坚持到我最后一笔落下之前。毫厘之差而败,佩服佩服!”
于苍梧远远的拱手施礼:“前辈太抬举我了,于某自己心里清楚,不敢受此夸赞。我飞出圈外时在空中回头看的明明白白,前辈最后那一笔有形神俱灭之威!我还要多谢前辈在那一刻之前施法将我送出圈外。”于苍梧仍然是担然答谢,可神情中也多了几分落寞之色。
他的落寞我看在眼里,也暗自叹息。于苍梧的修为跟谁斗不好?偏偏对上了风君子!他本是苦行之人,照说不会对世间宝物动心。但他为什么会出手我也想明白了。刚才看他所用的法器也就是那根长棍,既能做为法器使用当然不会是普通的东西,但在修行法器中绝对不算是很出色的。他在宗门大会上用这根长棍对上了七叶的赤蛇鞭,最后落败未能夺魁,大概多少也会心有不甘。今日一见挥云杖这等神器,难免动心。
不提于苍梧如何,我还没忘了我的职责,转身向场边的宇文树与抱椿老人两位道:“公子和于道友胜负已分。接下来将由两位下场切磋,胜者再与公子前辈一较长短。两位请下场吧。”
宇文树看了抱椿一眼,长叹一声,自嘲道:“老朽就不现丑了,就算今日我与玄冥掌门能分出胜负,也绝非忘情公子前辈之敌。既知不可,又何必强求,宇文树与此神器无缘。石小真人,在下弃权告退,让抱椿师兄与公子争锋吧。不知可否?”
我看了一眼和锋、和曦,他们都用赞许的神色点了点头,我也点头道:“宇文庄主胸襟过人气度不凡,行止随缘进退潇洒,那就请在场下观摩吧。……下一场,由公子前辈与抱椿师兄一战以定挥云杖归属。请问二位想如何相斗?”
风君子没有理会我的问话,而是坐回到椅子上休息。只有抱椿老人站在场边脸涨的通红神色十分尴尬犹豫。本来不战进入下一轮是难得的好事,可刚才宇文树的话大家都能听明白:他有把握胜得了抱椿,却根本胜不了风君子。那么抱椿如果一定要出手,恐怕只能是自取其辱。抱椿在那里吭哧了半天终于抱拳说道:“刚才本座亲眼所见公子前辈和于道友相斗,我思索再三,也没有破解公子书法的办法。如此,抱椿也弃权了。”
弃权就弃权吧,看人家宇文树走的多潇洒,抱椿老人还要给自己找个台阶下。我不紧不慢的说道:“玄冥派掌门抱椿师兄也知进退,挥云杖归属已定——公子前辈你拿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