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演员们齐声答应。
我给了他们十几分钟的调整时间,大家纷纷根据我的要求对原先自己制定的表演计划做了调整。很多人对着镜子开始狂练眼神。
“老板,影机上,对我笑。
“你们摄影师,不是一向用眼睛工作的吗?”我会心一笑。
半个小时后,拍摄开始了。
首先是食物的特写,一盘水灵灵的葡萄。然后镜头拉开,一个大大的长桌之上,堆着各种各样丰盛无比的食物。外面是大雨,而在大长桌的一侧,却是欢声笑语的人群。现场布置着采来的新鲜花朵,不少人在热闹的音乐中唱着古老的专门用于婚礼的民谣。
然后是一个长镜头。镜头穿过人群进入到大厅的内部。里面的长椅上坐满了人,缪伦和她的家人坐在一侧,华莱士坐在另一侧。
大厅前面,由村里小孩组成的唱诗班正在唱异常温柔的歌曲。镜头在一排排椅子中间穿行,记录在镜头中的,是一双双各种各样的眼睛,有童真的孩子,有眼神里充满对爱情的憧憬的少女,有哈哈大笑的男人,还有上了年纪的眼角堆起层层皱纹的老人。
所有人的眼神,都是那么的高兴欢快。最后的一双眼,是华莱士的眼睛,他没有看前面的唱诗班,而是斜着眼睛看长椅的一侧。
主观镜头,那一侧,坐着缪伦,她也朝这边望过来,含情脉脉。
新郎和新娘进来的时候,大厅里的人全部站了起来。他们鼓掌、高声欢笑,孩子们则把篮子里的花瓣抛向空中。
新郎和新娘礼貌地向人们道谢,偶尔幸福地看一眼对方。新娘的父亲,则站在后面一脸的满足。
他们走到大厅的前面,牧师开始主持那古老而烦琐的结婚仪式。
花瓣从空中飘下,纷纷扬扬地落在了一对新人的身上,上了年纪的牧师身上也都
厅里的气氛异常浓烈而温馨。
突然,画面上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声音。慢镜头,只能看见人们欢呼的脸。
慢镜头,大厅门前的一个孩子转向广场的脸,她的眼神,是那么的惊慌。
慢镜头。特写。一片洁白的落在地上的花瓣,然后一个马蹄粗暴地闯进画面,将那片花瓣狠狠地踩进了污浊的泥水中。
一个绣着家徽的旗帜出现在镜头中。镜头拉开,一队武装到牙齿的英格兰士兵出现在广场上。他们的前头,一匹高高的战马上,一个年纪在五十岁左右的贵族穿着盔甲得意地对着镜头笑了笑。他的头上插着羽饰,着装非常华丽。
大厅里的人涌了出来。人们安静急了,不知道这位领主突然到访是为了什么。
一双双眼睛的特写。新娘的,新郎的,还有参加宴会的人。不解,疑惑,惊讶,慌张……什么样的眼神都有,但就是没有刚才的快乐。
领主驱马走到新郎和新娘的跟前。他探下身去,贪婪地看了一下罗伦,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吸她身上的香气,然后直起身子哈哈大笑。
“我是来执行‘初夜权’的!身为领主,我有权力和每个领地上的新娘共宿一宿,来祝福她们和新郎白头偕老!”领主得意地扬了扬他肥胖的脖子。
安静,场面一片安静。
一组特写。女人们偎依在一起的手臂,男人们紧紧攥着木棍的青筋暴露的粗壮的手。当然,还有他们的眼睛,里面除了愤怒,还是愤怒。
“不!不!我的上帝!”新娘的父亲高呼一声冲出了人群,扑向雨中。
英格兰士兵有备而来,他们齐刷刷地把手里的长矛对准了手无寸铁的苏格兰人。
贵族领主得意地笑了一下:“‘初夜权’是伟大的爱德华国王赋予我们的权力。我新接收这块领地,这次是特意过来关照你们的。”
他的话还没说完,愤怒的新郎就冲了过去。他和他的岳父一起,赤手空拳地和那群英格兰士兵扭打了起来。
参加婚礼的人群开始骚动起来,但是在装备精良的英格兰士兵跟前,新郎和他的岳父很快就被制服,参加婚礼的人也被一队士兵看管了起来。
贵族被新郎和新娘父亲两个人的举动搞得愤怒了。他抽出佩剑走到两个人跟前就要砍下去。
新娘罗伦冲了上去,她一只手拉住新郎,一只手拉住自己的父亲,然后对贵族抬起了头。
一双含泪的眼睛,满是乞求和悲伤。
贵族冷笑一声,收回了佩剑。
罗伦把自己的丈夫和父亲拉到一旁,在大雨中和他们说起话来。新郎和他的父亲不时望着罗伦和马上的贵族,眼神不甘得快要喷出火来。
所有人都知道,罗伦决定陪这个贵族睡一晚来救下自己最爱的两个人的性命。
人群里开始有人哭泣,很小声。孩子们躲在了父母的身后,露出恐惧的眼睛。男人们则握住木棍发抖。
海轮被贵族拉上了马,离开了她的丈夫和父亲。
她的金发在大雨之中散乱地披了下来。在即将走出广场的时候,她转脸回头看了一下镜头。
那是一双噙满泪水的眼睛。
新郎和她的父亲扑倒在雨水里,他们愤怒而又无奈的捶打着地面,泥水飞溅起来,把他们的脸弄得污浊不堪。新娘的妈妈昏了过去,几个妇女正在手忙脚乱地抢救。
新郎昂头向天,大声的怒吼。俯拍镜头,他的紧闭的双眼。特写,两只紧紧攥着的拳头!
镜头慢慢后移,一直移动到华莱士的旁边。他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但是,在他的眼里,愤怒的火苗正在升腾燃烧。
这场戏,非常非常难拍。
一个又一个的眼神,让我、格里菲斯和都纳尔最后都快要疯掉。
对于这种镜头,我还可以表演的来,但是扮演罗伦、她的父亲、新郎和贵族的四个演员,就有点麻烦了。面对着摄影机,往往做出一个需要的眼神要几遍十几遍才能顺利过关。他们尚且如此,就更不用说那些群众演员了。
这里面有孩子,有男人,有女人,还有老人。他们从来没有拍过电影,有些人甚至连电影都很少看。一个黑乎乎的摄影机放在他们脸前十几厘米的地方,再叫他们做出愤怒或者悲伤的眼神来,简直比登天还难。
有些人几乎把眼睛都瞪烂了,也不知道愤怒的眼神到底该是什么样子。
这个时候,我就成了全场最繁忙的人了。
我得不厌其烦地给他们说戏,启发他们的情感,然后一遍一遍地重拍,再重拍,直到拍到满意的镜头。
所以当最后一个镜头完成的时候,我已经彻底瘫在了椅子上。不过疲惫的同时,一股巨大的成就感同时也涌上了我的心头。
梁朝伟并没有什么了不起,只要我们努力,只要我们用心去演戏,人人都是梁朝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