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笑骂间,宾客渐渐多了起来。广东话,陕西话,京腔,湖南话,台湾国语各种各样的中国方言在大厅交汇、流淌,让人分外亲切。清沂感觉有种温暖的东西沿着血管,上升到耳朵背后。
“点啊,介绍错挂?”李墨似笑非笑,说了句粤语。
“切,懒得戚。”清沂扭过头去,贪婪地听取乡音。
三年了,他来美国已经三年了。平日用美国俚语开玩笑,用英文单词来签署合同,收看没有中文字幕的美剧西方文化似乎溶于他的身体,无孔不入地渗透进他生活各个方面。他有时也觉得自己成了banana。但其实不是的,只要听了一句中国话,故土的人和事就会清晰地出现在脑海中,那是怎也磨灭不了的宝贵记忆。
(李墨挥挥手,侍应就立刻送上一碟榨菜。清沂无语)
当每一围酒席都差不多满座时,戚会长笑容可掬地走到大厅中央,拿着麦克风,用很不纯正的普通话道:“今日系(是)大年三袭(十),按我们中国人的传统习俗,就系在今天漆(吃)年夜饭!在座的朋友来自五湖四海,有广东的,有四川的,有黑龙江的但来到这儿,大家就系一家人,就系兄弟姐妹!我戚某人代表华人商会,祝各位兄弟姐妹新春快乐、阖家幸福!也希望大家今天漆(吃)好,喝好,玩好,不醉不归,哈哈哈!”
这番话说完,宴席就算正式开始了。
在大家吃的时候,侍应还打开了好几台大彩电,放中央台的春节晚会。波士顿所在时区刚好与北京所在时区相对,所以大家要在早上八点看春晚直播。在白天吃年夜饭的确让人无奈,但想一下澳大利亚在夏天过圣诞节,或许心里会舒服些呢。
看着春晚,大家吃菜的速度减慢,这当中,很多港台华人也看得很认真。但清沂这桌不一样,除了李墨外,大家都埋头猛吃,这又数清沂最甚,他嘴里嚼着、碗里装着,还虎视眈眈地注视转盘,真真是饿鬼投胎。
李墨刚被一个小品逗得哈哈大笑,一回头便怒了:“妈的,你抢光我的菜了!”便一筷子戳向菜碟,筷上力道刚柔并济,拦住清沂筷子,这场景跟7、80年代香港武打片里的以武抢食有得一比。不过清沂可没兴趣配合他上演经典桥段,立刻转战另一盘菜。在一阵阵欢笑声中,这桌战得相当痛快。
很快,小品结束,轮到流行歌环节。
一看那个出现在屏幕上的年轻人,几个banana立刻喊:“哇,是jay!”“这次他唱的是新专辑主打歌啊!”“怎么会是主打歌,在中央台当然是唱中国风嘛!”
李墨瞥了一眼,不屑道:“又是周杰伦也就你们这些小屁孩才会捧场,你说--喂!你怎么也听起来了!”
清沂放下筷子,很认真地道:“他是华语乐坛最有才华的人,不听是你吃亏。”
李墨立刻对菜肴发起攻势,摆明了甘愿吃亏,把好的让给别人,把不好的留给自己。不仅他是这样,许多老一辈也顺势把注意力转回餐桌,推杯换盏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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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夜饭再丰盛也只是一顿饭,所以十点时大家就心满意足地纷纷搁筷,转而把椅子转向电视机,以春晚来消化饭菜。
这时,李墨拍拍清沂肩膀,低声道:“过来。”
清沂识趣地跟上。俩人穿过一桌桌宴席,装得和上厕所似的,上了二楼,然后来到一个隔音包厢门前。今天所有的包厢都不开放,所以清沂不禁来了兴趣:“里面的是谁?”
“等会儿我再介绍。”李墨正色,整理一下衣领,然后敲门:“世叔,是我和清沂。”
“进来吧。”
李墨推开门,清沂规规矩矩地跟着跨入包厢中,只见戚会长与几个老头子坐在沙发上,一个个边抽烟边看春晚。戚会长亲热地拍拍旁边空位:“来,小张,坐。”
“不不不,我坐这儿就可以了。”清沂汗流浃背,他感觉坐那儿比把脖子暴露在【三重苦刑】下更危险。“几位是”
“这几位都是波士顿、剑桥餐厅自律会的干事。”
一个老头子扶了扶老花镜,饶有兴致地问:“听说你现在正整合餐饮快递业?需要资金吗?大家都是中国人,遇到困难就出声!”
清沂立刻就明白过来。
如果说餐饮业是一片森林的话,那么餐饮快递业就是寄生植物群,没有森林,寄生植物便无用武之地。餐饮业存在的恶性竞争比任何行业都多,而且每一天都在不断上演,所以餐厅老板们干脆坐在一起给快餐定价。而他们定价的额度,又会直接影响到餐饮快递业的定价。如果能认识餐厅自律会的人,对清沂限制西西里快车将很有帮助,所以李墨才为他牵线搭桥。
他调整了情绪,笑道:“谢谢各位叔伯。只要一次就好,帮我撕烂那间公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