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空间，是最危险的地带，一发发魔力团透体而过，隔着伊利亚特不远的地方，一只吸血鬼被元素风暴的攻击剥去了血皮，燃烧了肌肉，蒸干了血液，剩下了骨头。俊秀的脸颊瞬间变成狰狞的骷髅，湛蓝色的眸子以最干脆的方式萎缩成黑色的碳，他的身体无助地悬浮，是最猛烈的元素冲击让他滞空，而他的没有血肉只有骨头的颚骨还上下张合，连发出惨叫的余豁都没有了，这是最残酷的凌迟，来自元素的愤怒。

其实在见证了这恐怖的景象的三秒钟之后，伊利亚特的心就不由自主地颤抖了。

这是每一个心中善良还未全部泯灭的生灵的通性和本能——伊利亚特的心在颤抖，但是手臂却在拼命地控制着武器，不知不觉间，他发现元素风暴的机身轰鸣和发射组的转速越来越快，他心中这才记起了南宫月曾经说过的话。

元素风暴在三分钟之后开始真正发威，千万要控制好。

转速越来越快，连稳稳握住它的手都在微微颤抖，不知道是无法完全经受力道，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但是一切都脱出了他的想象，原来战斗并不是让人热血沸腾心生艳羡的勇气的宣泄，还是让自己的心灵不断石化的灾难，但是现在的伊利亚特只能举起元素风暴对准扑击的吸血鬼们，发射组的转速已经让他看不清楚，只有一环三色的光轮闪耀着。

满天都是狂舞的光辉，形成了三色的天幕，化成了绞杀一切的漩涡或者磨盘，伊利亚特奋力地举着元素风暴，他的心被恐惧和无助占据，发出了一声声像是增加勇气又像是宣泄恐惧的嚎叫，血肉横飞的杀戮，断筋裂骨的杀戮，残酷的杀戮，机械的杀戮，生命在眼前迅速消逝，死状惨烈，惨叫贯耳，原来战争并不是让人愉悦的事情，原来战场上不仅仅有破阵杀敌的热血与英勇，还有生命逝去的绝望和悲哀。

那其实是一个大的磨盘，用新兵的热血和老兵的漠然榨出鲜血和恐惧，最终调和成了满满的绝望，而这个才刚刚成长的少年，正在举着毁灭般的兵器屠戮着生命，新兵在经历了真正的战斗且活下来之后一般会有两种选择，一是选择漠视生命认真战斗，二是选择漠视军纪当个逃兵，前者意味着他成为了老兵，后者意味着他要被处决。

而伊利亚特只是疯狂地移动着元素风暴，铺天盖地的弹幕覆盖一切，绞碎着每一个敢于靠近的吸血鬼，状极疯狂的伊利亚特和可怕的战争兵器唤醒了吸血鬼们的恐惧，让他们远远地避开——就算是如此，一开始数量数百的精锐部队已经剩下了零零星星的十几残余，而处于功率全开状态的元素风暴终于耗完了晶钻的全部魔力，轰鸣声慢慢减弱，转动也慢了下来，伊利亚特茫然地盯着手中的大杀器，没有更换晶钻，他无神的双眼慢慢地有了焦距，随即大叫一声，扔掉了手中的武器，一屁股的坐在了地上。

他回忆起在他的攻击之下一个个死状凄惨的吸血鬼，身体四分五裂的，连内脏都被燃烧的，被冻成冰雕粉碎的，被充能弹电成焦炭的，还有那个暴露在冰火风暴三米之内被汹涌的魔力团冲刷成骨架的……他终于忍不住了，生平的第一次杀戮就是用这种残忍的方式一口气解决了几百个，伊利亚特已经陷入了自弃和恐惧的状态——他扯下了头盔，捂住了腹部，哇哇地吐着，吐着吐着眼泪就流下来了，他已经很久没有哭了，很久很久了。

“混蛋……混蛋……我不管了……”伊利亚特喃喃道，“死就死吧……死就死吧……”

剩下的十几只吸血鬼迟疑地向前飞行着，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本能告诉他们现在是个好机会，十几对黑翼形成了半圆形的包围网，缓缓地向伊利亚特逼近，而他却浑然不觉，以一种最软弱的方式蜷缩着什么，抱着头，念念有词。

吸血鬼们露出了獠牙，扬起了手中的刀剑，南宫月的怒吼遥遥传来：“伊利亚特！你不要命了吗！还想不想活着出去见你的母亲，还想不想去履行跟凯撒的约定！”

“……这样的我，还有什么资格去见母亲呢……这样的我……”伊利亚特抱着头低语。

战局已经到了最危险的阶段，也许是路西法知道败局将至，已经不顾一切地将所有的吸血鬼投入了战场，南宫月积极防御，指挥着树人和猿兽，催化着魔植拼死防守。路西法与灵脉融合，精神力量催化出的吸血鬼数量和战斗力超越埃弗尼斯之树之树的孩子们不知凡几，就算加上魔植也完全不是对手，之所以能够保持不生不败的僵持局面，完全是靠南宫月的指挥得当和运作得法，这才发挥了以一敌三的效果。

但是这也表示了，南宫月已经完全没有余力去救援伊利亚特了，因为他的分神就代表着防线的完全崩溃——德鲁伊一边抛射着极地风暴，一边纵声大喝：“你果然是个菜鸟！不就是杀几个怪物吗！有什么了不起的！你死了无所谓，但是不要给别人添麻烦！或者说伊利亚特，你有什么资格死去！爱丽斯菲尔养了你八年，不应该好好报答吗！你的身世，难道不想知道吗！当年为了把你送出来死了多少人，你不知道，但是这是既定的事实！你的身上已经背负了很多的牺牲了，难道就要这么死的不明不白吗！！”

“可是……可是……”

“你丫还在犹豫什么！忘记我说的话吗！给我拼命地活下来！”

“活下去……活下去……”伊利亚特喃喃道，什么才是活下去，他仿佛想起了自己满身泥泞倒在雨中的身影，仿佛想起了在街上在雨中互相拼杀的身影，失去记忆的孤儿，打拼街道的少年，那就是活着吗……不，因为一切的痛苦和绝望都轰然粉碎，雨中的小孩被美丽的身影救起，那是他的养母，打拼的少年被凶悍的家伙拖死狗一样拖出，那是他的老师。

不是为了自己活下去的……从头到尾，为了别人的期许和爱而活下去的。

“来吧！”一个翻滚躲过了刺击，伊利亚特一声狂吼，反手从背后抽出战术霰弹枪，狠狠地扣动了扳机，轰出的魔力团化成了十二道冰箭向外爆射，将逼近的吸血鬼打成了筛子，背后的偷袭被软甲防御，但是冲击力造成的剧痛仍然传递到了伊利亚特的大脑，巨汉一声咆哮，霰弹枪向后顶住了吸血鬼的额头，一声轰响，对方的脑袋轰然炸裂。

“我不怕你们！我要活下去！”伊利亚特大吼着扣动着扳机，吸血鬼们不敢上前，绕着他溜溜飞转，在霰弹枪的有效射程外寻找着机会，随即为首的吸血鬼一声厉喝，四面八方的十几只吸血鬼一起向伊利亚特冲去，刀剑森然，手爪锋利，伊利亚特稳稳地端着霰弹枪，一枪枪轰出，飞扬的冰箭破空穿梭，打乱了对方的飞行轨道，然而仍然有吸血鬼突破重围而来，以极快的速度冲向了伊利亚特。少年轰杀两头之后，蓝色的晶钻化为粉末随风飘扬，昭示着魔铳已经失去了供能，伊利亚特立即倒转魔铳，枪托朝外，脑海中闪过了凯撒所教授的基础武技，他一声咆哮，合金铸造的枪托打碎了一只吸血鬼的脑袋。

霰弹枪轮舞一圈，伊利亚特顺手摸出了一只蓝色的晶钻，趁着双手合握之际，顺手将晶钻卡入了霰弹枪的晶槽之中，拉动了铳栓，霰弹枪表面的魔纹再次绽放蓝色的光辉，伊利亚特奋勇前冲，霰弹枪平举轰击，将前方的吸血鬼打成了筛子。

“没什么好怕的！没什么好怕的！”伊利亚特无意义地怒吼着，霰弹枪轰杀着一个个敌人，比及最后一个敌人的刀锋划过霰弹枪，伊利亚特手中的魔铳断成了两半，然而已经杀红眼的伊利亚特并没有慌张的情绪，他爆喝一声，一头撞向了吸血鬼的脑袋，强大的冲击将对方撞得头晕脑胀，与此同时，断为两半的霰弹枪狠狠地砸在了吸血鬼的双臂，将他的武器轰然砸落，伊利亚特一把抓住了对方的脖颈，将他甩到了地上，同时从右腿出拔出了防身用的m500短铳，枪管森然，刺入了吸血鬼的口腔。

六次射击，六道轰鸣，火光和爆炸的轰击打在了伊利亚特的身上，被身上的软甲防护，而伊利亚特只是怒吼着一枪枪将对方打成了碎片……

直到扣动扳机只听到了一声声无用的打火，伊利亚特才将魔铳扔到了一边，无力地躺在了地上，慢慢地呼着气，至少现在，他不会哭，也不会吐了。

“……你这个败家玩意，居然把老子的玩具弄坏了。”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耳边响起，伊利亚特猛然睁开了眼睛，但见月光之下，凯撒站在天台的沿上仰望血月，一颗脸上尽是惊恐绝望的吸血鬼头颅在他的食指上溜溜飞转，凯撒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弟子，“还有，做得不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