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

仿佛心脏跳动，有力地回响在再无其他声音的世界中。

然而，声音来源于一片连光芒都吞噬的黑暗中，深处，依稀能看见一个漆黑的球体，在无尽的锁链中毫不停息地搏动。

恶意，憎恨，暴虐，绝望——

各种令人窒息的负面感情源源不断地从中散发出来。

幽暗的世界，是凝聚了恶的世界。

昏暗无光的天空中，掠过一道赤红如火的影子，在这个世界，这如同是最为光明的存在。

“刚刚还真是危险呢，要是再猛烈一点的话，这个封印就难说了……”

红色的巨影是一条浑身布满红色鳞甲的巨龙，它完全展开的双翼几乎遮掩了天空，一双火焰般的红眸映着截然不同的黑暗，不时扑扇着双翼盘旋在高空上。

“确实，差点就出大事了……”

说话的是一个神秘的男子，他盘腿坐在巨龙的头颅上，一头银白的漂亮长发随着风肆意飞扬，双手依托着脸腮，猩红的眼睛里原本闪烁的五芒星渐渐消失，恢复了平静，不带任何感情地注视着下方的诡异。

“你不在意吗？”

巨龙的眼珠微微上移，向那人问道。

“说不在意是骗人的，但是，对我而言，或许怎么样都无所谓……”

男子放开双手，轻轻地放在那熔岩版的鳞片上，背靠着巨龙的犄角，慵懒随意的身姿流露着浑然天成的美感。

“反正都是一样的……”

他的话，莫名地带着一丝哀伤。

巨龙渐渐移开目光，喷出一阵炽热的吐息，低沉嘶哑的声音缓缓说起，“你真是我遇过的宿主里最特殊的存在。”

“呵呵……”男子的嘴边划起带有调侃意味的笑意，半睁着眼看着身下的红色巨龙，“这不是一种很难得的体验吗？”

“没错……”巨龙扑了一下翅膀表示赞同，眼里泛过人性化的深意，“所以我不希望这一次的宿主这么快挂掉。”

男子的笑容慢慢收敛，他把脸侧的凌乱的发丝拢到耳后，仰望着昏暗的天空，久久沉默不语。

见他没有出声，巨龙继续说道，“这一次的突变先不说，就说上次那个事，那些突然冒出来的东西，比起下面那个，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我想你也有所察觉了，它和下面的那堆黑泥可是一点点地融合在一起，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可能已经超出了你的预料范围了，我真不知道你还能活多久，一年，还是更短的时间呢？”

即便是经历了漫长时光的它，也未曾见过这种东西。

那种纯粹代表了死亡，毁灭，来自更深层的存在，比如万物的根源。

“那是诅咒……”

男子的声音轻然，他伸着手，微微展开的五指，不知道想碰触这片天空中的什么。

“触犯禁忌所必须承受的惩罚。”

“没有办法解决吗？”

巨龙迟疑了片刻，依然带着一点希望问道。

男子摇了摇头，好看的眉宇轻轻蹙起，“至少目前还没有，那可是盘踞在灵魂中的诅咒，要是把它解除掉，说不定连我的灵魂也一起灰飞烟灭，不过，作为死而复生的代价，算是很平等的了。暂时来说，还是先静观其变吧。”

“有必要为了一个不相关的人做到这种地步吗？”

“没必要……”男子似乎因为坐了很长的时间，大大地伸了个懒腰，顿时发出噼啪的脆骨声，“这不过无力者追求的自我安慰罢了，因为曾经的无能为力而造就了心灵上的空洞，当遇到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时，就会不顾一切后果去完成，这些，都只是为了摆脱那些似曾相识的痛苦。”

“唉，我都不知道怎么说好了，看来我得做好寻找下一位宿主的准备。”

巨龙很沉重地叹了口气，脸上似乎也布满了无奈的神色，而男子并没有在意，依然保持着一副风轻云淡的姿态。

“不过，现在「他」这个样子，没关系吗？似乎又打回原形了，难得有些改变。”

面对巨龙所提及的「他」，男子低头沉默了片刻，眼里的感情很是复杂，微不可察地叹息了一声。

“也许时间会抚平「他」的伤，但是，因为之前的事情，伤疤又一次被揭开，令他想起了自己一直所畏惧的东西，难免会这样，如果再来一次，他会不会远离所有人呢？也许，他并不知道现在的自己总是在索求别人的温柔……”

他又是一声轻叹，似是对某人的怜惜。

“呐，格莱德，你知道被刀伤害后，不想再受到这种痛苦的最好方法是什么？”

“……远离刀。”

巨龙格莱德似乎有些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了。

“这是一种很愚蠢，却很正确的做法，没有远离，无论是以什么形式，就总有一天会被割伤；只有远远离开不再产生交集，那种痛楚才会有效地避开。”

男子低头看着自己洁白如玉的手掌，凝视着错综的掌纹，交错的纹路仿佛昭示着一个人的命运，他略带讽刺地笑了起来，“殊不知，真正的痛楚并不是被割伤时身体上的感受，而是铭刻在灵魂上的痛苦，无论怎样远离，那些痛苦是永远都摆脱不了的。”

男子似乎有些厌倦了，他站了起来，迎风而立，在天地皆是黑暗的世界中，纯白的他与火红的龙是唯二的色彩与光明。

“非人之身，魔王之力，「他」一直都畏惧这些，不对，这只是他的借口而已，他畏惧的只是那些被血沾满的过去而已，他害怕再次遭受生命无法承受的痛，为了不再痛得连眼泪都无法流下，他只能逃避，用这些借口逃避着。”

“哼，身为赤龙帝的宿主居然这么懦弱，还真是丢脸。”

格莱德半闭着眼，语气十分不屑，以龙族的高傲，自然不会因为什么痛苦而逃避，更何况，连这样的痛苦都无法面对，又有什么资格可以成为赤龙帝的主人。

“格莱德，你不明白，并不是所有人面对一次又一次的打击都可以重新站起来的，说到底「他」也只是个普通的人类……”感受到格莱德的不屑，男子默默地叹了口气，“「他」也曾经勇敢过，也试过用自己的力量去保护自己想要守护的人，人们总是说，因为有了保护的人在才会变强，确实，他因此一点点的变强，但是，也因为无法保护别人而失去一切，一次又一次的，总是这样重复着，终于，「他」的心崩溃了……呵呵，因为守护，却成为痛苦的源头，这是多么的可笑，又多么可悲，既然如此，不再守护任何人，就不会因为再次失去而痛苦，一个人背负着所有的悲伤和仇恨，把自己和别人隔离开来，这是自私也好，懦弱也好，如此矛盾的他，仅仅是不想再哭泣而已。”

男子的手轻轻地按在自己的心口处，眼眸不知何时起被哀伤所弥漫。

“这里流下的眼泪，已经够多，够多的了。”

嘴边似笑，却是悲痛。

格莱德似乎也感受到他的悲伤，没有任何反驳，只是默默地飞翔在空中。

它不是很明白人类的感情，一味被感情所束缚，到底有何用？

或许，这一点正是人类能无比强大之处。

“我们回去吧，格莱德。”

男子缓缓闭上眼，遮掉了一切的感情。

格莱德高高地昂起头，庞大的身躯不再盘旋，向着未知的方向飞去。

“其实，你可以选择替代「他」。”

“我和「他」，并不是谁替代谁就可以简单说明白的，而我，也不曾想过替代，我只是……”

轻轻地蹲下身，他纤长的五指轻抚在晶莹的鳞甲上，指尖仿佛能感受到炽热。

“不希望「他」哭泣而已。”

他的微笑，试图抹去所有的泪。

——如果这种炽热，能驱散心里的冰冷，那该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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