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诵经祷告、膜拜仪式的僧侣全部都退得干干净净，原本就宏伟堂皇的大殿里，显得更加空旷，让人处身其中的时候，感觉到自己的渺小。

转世灵童巴珠杰的身躯，只有五六岁大，高不过一米，面貌清秀，唇红齿白，看起来稚嫩非常，在恢弘的大殿里更是显得娇小可爱，偏偏说话的时候老气横秋，举止沉稳，形象和姿态气质产生了极大的反差，看起来有些别扭。

不过苏子语等人都是修为深厚，感应微妙，并不觉得有什么突兀，在他们的念头感应里，眼前没有什么可爱幼童，只有转世重生、神通不堕的真宝法王，更不用说真要以实际年龄而论，真宝法王恐怕是在场众人当中最年长的。

“自性大圆满心髓金刚藏乘！自性实相，轮回不改，明心见性，金刚乘又是什么说法？”

婆娑也是道行深厚的人物，虽然只是听苏子语称赞了几句，已经隐约猜测到了大圆满法的奥妙，不过听到真宝法王自己的介绍，咀嚼一番，顿时察觉到这门秘法的深邃难明。

她见到真宝法王态度坦荡，主动讲述自己精修秘***回重生的奥秘，忍不住也有些疑惑地问道。

真宝法王听到婆娑的疑问，又是轻轻一笑，却并没有急着回答，而是看了看苏子语：“这个问题，不如由苏先生这位同修来回答可好？”

“金刚者，其性坚硬而不可破。在佛门秘法中，认为大道正果是坚不可摧、无法毁灭的，无论任何贪、嗔、痴的考验还是灾劫磨难，都不能够动摇，又没有任何的法界能够替代，所以又可以称作为金刚，代表的是无可摧毁的大道之果。”

婆娑明明是对着真宝法王提问，他却并不回答，反而把问题抛给了苏子语，看起来似乎有些无礼。不过苏子语却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既然把自己当成了佛法同修，让自己解释金刚乘的奥妙，既是考验，又是探讨论法，并没有无礼不敬的意思。所以苏子语也没有拒绝，点了点头就解释了一番。

“那么乘呢？”婆娑又问。

“至于所谓的乘，这个字的本义是车船，代表着载、渡的意思。佛经有云，苦海无边，普度众生。就是说天下苍生纷纷扰扰，都像是沉溺在无边的苦海里面，而佛家、道家则以慈悲为怀，施展大法力、大神通，努力救济他们，以便登上超脱涅槃的彼岸。这是大道的终极，因此又有大乘小乘之分，小乘度己，大乘不仅度己，还要度人。”苏子语继续答道。

“所以小乘就像是小船，容不下太多人，只能度化自己。大乘就是大船，能够承载更多的人？这样说来，那当然是大乘更上乘，更高明一些。不过这和金刚乘又有什么关系，金刚乘是大乘还是小乘？”

听到这里，婆娑若有所悟，揣摩着其中的道理。

“并不是这样的，所谓大乘小乘，并没有高明低下的分别，因为若要度人，必先度己啊！连自己都承载不了，渡过苦海直达彼岸，又怎么去普度众生。度人是度，度己同样是度，所以大乘小乘真正的区别，只是修行的不同阶段而已。欲修大乘佛法，必定要先修小乘。”苏子语摇了摇头，纠正她的说法。“大乘又可以分为因乘、果乘。因乘讲究万事万物皆有因，比如想要见性成佛，就必须净化念头、纯粹灵性，付出种种努力，才能得到果。而果乘则不同，据我所知道的，果乘修行的完全重点就是正果，抛开了因的存在，所以又称为金刚乘。但是我也只粗浅地有些了解，金刚乘的具体奥妙，恐怕还要法王你亲自来解说。”

禅宗传法，讲究不立文字、不依经卷，考得是心传顿悟，才能融会贯通。在应真宝法王邀请，阐述佛法道理的时候，苏子语也在慢慢地梳理着自己的心意。就像是洗练命魂、涤荡尘埃，扫除了一些疑惑，念头渐渐地更加通透。

“有一天，佛陀带着众弟子行走在大地上，见到了一个饥肠辘辘的乞丐正在乞讨。佛陀就取出食物，喂食给乞丐，让他恢复了气力，乞丐非常感激。佛陀问众弟子，我在做什么？有弟子回答，世尊发慈悲心肠，积累功德，终止他人的痛苦。佛陀指了指这个弟子，你是小乘。第二名弟子回答，世尊不仅把食物给了他人，而且还把慈悲心的道德传授了下去，让他人也懂得了积累功德的道理。佛陀指了指这个弟子，你是因乘。第三名弟子回答，世尊是佛，乞丐也是佛，本来一体，给的不是食物，而是道理，所以世尊不是喂食乞丐，而是在供养道果。佛陀指了指这个弟子，你是果乘。”真宝法王接过了话题，不过并没有直接解释，而是讲述了一个故事。

“所以佛陀和乞丐本来就是一体，不是喂食，而是供养道果。因就是果，果就是因，这是果乘的道理。”

苏子语念头震动，完全地理解了果乘的修行。

“什么？因就是果？这是什么道理，从因到果，才是顺其自然。没有原因，怎么会有结果？”婆娑听得真切，却又因为这道理和自己的感悟理念有所冲突，陷入了纠缠当中，不得其解，喃喃自语。

在疑惑不解当中，她的眉头深深地蹙起，拱成了一个“川”字，沟壑深深，念头居然变得有些软弱。

“不好！我的道心居然受到了影响，有些动摇。哪有什么苍生苦海，为什么又要普度众生，完全没有道理，天地的本来面目，就是混沌幽冥，这才是大道的根本。你们慢慢谈论，我先出去了。”

婆娑发现了自己心意的动摇，猛地闭上眼睛，心意沉入了命魂深处，重新稳固。再睁开眼睛，左眼转黑，右眼转白，各自涌出一道黑白之气，在半空中猛地盘旋碰撞，化作一团混沌深邃的漩涡，整座大殿忽然陷入了一片混沌，没有声音、光亮，什么都看不见，听不到！

片刻之前，大殿才重新恢复了光亮，而婆娑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好快的反应！婆娑这是发现大乘佛法和自己的修行冲突，导致一下子陷入了迷惑，念头变得软弱，立刻就守住心意，炼化天地二气化为混沌幽冥，扫平了所有的杂念。果然修行到这样的境界，都是心志坚不可摧的人物，轻易不会动摇念头。”苏子语惊讶了一会，随即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

念由心生，心意专注如一，就能凝聚出纯粹的念头，施展种种神通。但是如果心意动摇，陷入了迷惑，那么念头自然就变得软弱。世事无常，天威难测，修行本来就是踏上未知的道路，有幽潭深谷、高山悬涧的凶险，需要跨越重重艰险、经受种种磨砺。只有对自己的内心坚定不移，才能够一步一步坚实地走下去，否则一下动摇，就失去了信心，陷入了迷惑混乱，要摔个粉身碎骨。

所以苏子语修行禅定入门，第一关就是锁住心猿意马，八魔炼心，心意定根。这其中的道理，他自然明白。

不过能到婆娑这样的境界，早就经历了无数的磨砺，刚才只是一下子冲突太大，才有了动摇的危险，却被她毫不犹豫地抛开杂念，稳固了道心。苏子语相信，经过这一个插曲，婆娑的心意又坚定了许多，念头再度壮大。

“好深厚的念头。混沌幽冥，这位女士，应该就是古巫一脉的高手了。众生皆苦，众生平等。连普通人都和佛祖一样，何况是这样有大智慧的人物，不会有损修行。如果她愿意放弃古巫，拜入我大圆满法金刚乘，我当然无有不说、无有不教。不过我看她并不愿意。万法归流，大道殊途。佛家可以，道家也可以，古巫一脉自然也可以，殊途同归罢了。”真宝法王的身上，充满了沧桑的味道，慈善、和蔼，并没有因为婆娑当面斥责他的道理而生出怒气，仍然从容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