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姑抽了抽鼻子,囔声说道:“这回不光是心口疼,还有肾衰,大夫说再不换肾就活不了多久了。咱家人的肾检查过都不能用,要从外面买至少得要五十多万还不一定有合适的。”
“姐,你跟孩子说这些干什么?”爸爸有些急。大姑也觉得后悔,把头一低不吭声。
“试试我的!”海生脱口而出。
“胡说什么!我们再想办法。我们就是把房子卖了也不能用你的肾!”妈妈晃着海生的胳膊,露出惊恐的神情,“再说了,你的也未必用得上。”
这时,响起敲门声。二叔打开房门,见是警察,连忙笑着往里让:“同志,往屋里坐,喝点茶水吧。”
警察看了看寒屋里的破桌子破椅子还有床上干瘪的老太婆,皱皱眉说:“不用了,时候不早了,该回去了。我们有纪律要求,晚回去可是要担责任的。”
“同志,再让他呆一会儿。我求求你了!”妈妈恨不得给他跪下。爸爸掏出皱皱巴巴的烟盒,递过去一支:“同志,来颗烟吧!”
警察一摆手,没有接烟:“好吧!十分钟,最多十分钟。”
又是一个十分钟,两天里听到第三回了。海生把头埋在奶奶胸前,就像小时候那样。
还记得无数个夏日,奶奶成宿不睡给自己摇扇子、赶蚊子;还记得每回烤红薯时,奶奶总是一个人吃又黑又硬的红薯皮,还说她不喜欢吃里面的芯。就在这张修补了不知多少次的竹床上,奶奶搂着自己讲故事,还唱很好听的山歌。就在这间总是漏水的屋子里,奶奶一个人操持着全部的家务。
那时候奶奶还年轻,头发乌黑秀丽。后来慢慢长出了白头发,自己发现一根就替她揪掉一根,直到不知哪一天才发现实在揪不过来了。也就在那一天才发现奶奶脸上的皱纹也变得越来越多,越来越深;直到那一天才发现奶奶每次踮着脚尖帮自己拿糖罐子,而自己其实早已比奶奶高出许多。
奶奶有时候也会问:“你看我是不是老了?”自己总是摇摇头说:“奶奶一点儿也不老,奶奶最漂亮了!”奶奶听到这个答案就会笑,尽管大家都知道这是个美丽的谎言。
奶奶会死吗?真的会死吗?家里的东西都卖了,能值多少钱?
这个家里除了钱以外什么都不缺,可没有钱的时候真的很难受,尤其是现在。海生有些后悔自己把那张一百万的支票撕掉了。比起奶奶生命而言,自己的自尊心显得毫无价值。尊严是比钱重要,可是亲人,至爱的亲人比尊严更加重要!海生真想狠抽自己几个耳光,紧紧咬着牙不哭出声来。
敲门声再次响起。海生抬起头,满眼满脸全是泪,奶奶的衣服都湿了。恋恋不舍的又看了奶奶一眼,海生擦去泪水,走到同样是眼睛红红的妈妈身边,把这个养育自己进二十年的母亲紧紧抱住,终于再次哭出声来:“妈!…”
娘俩抱头痛哭,爸爸也伸出双臂。这个朴实厚道的男人将自己的女人和孩子搂在一起,虽然听不见他的哭声,但是能感受到他身体剧烈的震颤。
海生紧紧抱着爸妈,突然双膝跪倒,嘣嘣嘣磕了三个响头,泣不成声的说:“爸…妈…儿子不孝…给你们闯祸了。我一定好好改造…争取早点出来…你们…你们要照顾好自己…还有奶奶…”
“海生…”大姑颤抖着声音,哭着蹲下来搂住他。二叔捂住脸,暗自落泪。
走回床前,海生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低声说道:“奶奶…你一定要…坚持住!”说完起身向门外走去。
“海生!”
“生儿!”
“儿啊!”
全家人扑向警车,但又无法阻拦,眼睁睁看着这个养育了二十年的孩子进入车里,摇下车窗,挥着手,含着泪,在一路烟尘中笑着离开。
从这天起,夏海生的身份正式由学生转为了囚犯。通过那位富有同情心的陈法官的再次帮助,海生成功的将自己的一个肾移植到了奶奶身上。当然,这一切都是秘密的,没有让家人知道。
手术进行的非常成功,得知内情的医院发起了小范围的捐款,扣除手术费后还剩下几千块钱。捐款中有五万元是陈法官个人掏的腰包,海生也是事后从别人那里知道的。
这些善举让夏海生一颗千疮百孔的心得到了莫大的滋润,对未来生活重新产生了一丝憧憬,对他在关键时期人生观和世界观的改变起到了巨大的作用。这个作用大到今后影响了很多人的命运,大到影响了很多重要事件的进程,大到……
然而,随之而来的一连串不幸遭遇很快又让这个善良、多情、倔强而又乐观的青年希望破灭,从他进入牢房的第一天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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