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顷,大虎憋不住了,终于开口道:“大帅,是否问修院子围墙的事?”
说起修围墙。倒也提醒古老这是件事儿,手下几个弟兄在他面前也提过几次,“先说修围墙的事吧!”老先生顺便说。
“少林小子和小妹。在我面前提过好几次了,”大虎说。
大虎提到的少林小子与小妹就是当年在京城远郊一个大集镇上与古龙门客不期而遇的二个卖艺的小孩。习武之人通常相信缘分,缘分到了推不掉,这是你前世结下的梁子,今世找上门来了。从佛学角度说,这世界上没有突如其来的事,因缘而起,缘终而分。两个卖艺的孩子到古龙府受到大帅青睐,二话没说成为帅府最小的“门客”。
“说起这两个小鬼。他们的功夫现在如何?”古老问道,然后他则回忆起当时情景。大虎见老人作沉思状。就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
古龙心想,无论从出身品行。还是功夫,他很赏识这两个孩子。小小年纪出来闯荡江湖,初尝人生的酸甜苦辣不容易啊……虽说命里有的逃不掉,但也难说此种命运的历练完全是一件倒霉的事呵。
人生苦短,人生无常。只有抓紧当下,不抱怨,不放弃,机会之神就会降临。俗话说风水轮流转,挨过长夜,黎明还远吗?古龙思道:也许功夫就是他与这两个卖艺孩子的缘,“我也是武林世家出身嘛!”。
就这样两个苦命的孩子,因艺得福,结束了飘在街头的流浪生活,成了杭州警司的“小兵”。古龙随口叫他俩一个是“少林小子”,一个是“少林小妹”。时间长了,被人简化为“小子”和“小妹”。
“小子和小妹的功夫大有长进呵。”大虎说,“在杭城时,因司今部院子大,他俩在院里习武并不起眼。来上海后,他俩的身体日长夜大,小洋房前巴掌大的一块草坪,真要摆开架势练,还得悠着点:小妹一个跟头翻过去,弄不好一朵‘红杏出墙’了;假如小子他练飞镖,手这么一扬,难不成飞镖会穿过竹篱笆的孔档,扎到马路上的行人,这就闯穷祸了?”。
古老听着觉得蛮有意思,多日锁住的眉头终于给这段子逗乐了。
近期沪上雾霾,天气阴沉不见阳光,令他腰酸背痛,精神不爽,情绪不畅,心情欠佳。刚才听到大虎谈的事,明知大虎在引他高兴,但说的情况存在。
“接着说,”老先生权当是社会新闻,闻过则喜。
上海,十里洋场,冒险家乐园,天天发生稀奇古怪的事:
民国要员被谋杀。
拆白党骗女明星财色,女星暴尸郊外。
日军大举进攻东三省,东北几近沦陷。
……
倘某一天报纸刊出外星人入侵上海,沪人都不希罕的,百乐门舞厅照样灯红洒绿,“蓬赤赤”的节奏依然令沪人意迷情乱。
大虎得到东家的鼓励顺势说道:
小子小妹一直在园子里练功,练的次数多了,这个秘密被附近老百姓发现了。上海这个地方本来就有扎堆看闹猛的民俗,沪人常说的一个段子是:马路上只要有一个行人停下来专注什么,许多行人过客纷纷会莫名其妙地仿效,比如,只要有一个人望天空(此人也不知自已在看什么,抑或是一种下意识动作)。接着行人过客纷纷驻足,抬头仰望天空,乐此不疲。
“你在看什么?”有人奇怪地问。
“勿晓得看啥末事。大家都在看。阿拉也跟着看。”看的人答得也匪夷所思。
“上海人有大惊小怪的毛病。”古老先生插话道,“沪人自已不知道有此习惯。上海话称‘人来疯’,就像四马路堂子里的女人,只要有男人过来,伊拉就嘁嘁喳喳没个完,”古老讲完依然绕有兴趣地当听众。
大虎见状继续道:“有人经常隔着竹篱笆在我们园子面前转游,或驻足观望,时间长了摸到门道,一俟小子小妹出来练功。篱笆外有时围起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引颈观看,将竹篱笆都压趴下了,比看梅兰芳唱贵妃醉酒还要扎台型,”
古老听着,没有回话,也许他会想:这没什么不雅嘛,年青人练功强身,青菜萝卜各有所需,对伐。
大虎从古老喜孜孜的神情似乎领会了他的意思。于是继续讲后面发生的事,道;“年青人心气高,小子小妹见外面看他俩表演的人加许多。心情似*,决定露一手:小子随手拣起一粒石子,恰好有一飞乌在空中路过,他手起乌落。外面的观众看得目瞪口呆,稍顷才响起一片叫好声。”
“小妹呢?”老先生也进入“角色”,情不自禁发问。
“小妹当然不甘示弱”,大虎说,“未等竹篱笆外的叫好声平息,只见小妹作马步蹬裆的姿势。稍一发力,整个人就像插上翅膀似地飞了起来;只见她在空中作跨步动作。两条健美的腿有规则地一前一后运动;不是云中仙子,天女散花般地踏着碎步。而是在空中大步流星地奔走。眨眼间,篱笆外‘观众’被小妹‘空中飞人’的表演惊得呆若木鸡……”
“啊哟会,乖乖隆地冬(苏北口头语),”
“小姑娘飞起来啦,吓煞人,邪气结棍(沪语厉害的意思)”
“小姑娘早生五十年就是一个大侠哉,”
“tmd,这功夫绝了!”
一时间篱笆外,苏北话,上海本地话,苏州话,宁波绍兴官话,山东话,南腔北调的点赞声不绝于耳……
但见小姑娘在压歪的篱笆顶尖上像蜻蜒点水似地飞快走了几步,然后一纵身从篱笆顶上一跃而下,轻松落地。此时,篱笆外的人一颗悬着的心也跟着落地,人群中明显出现躁动。直到此刻,大家才明白一场功夫秀落下帷幕。人群中响起劈里拍拉的掌声,围观的人群久久不愿离去。
有人三三二二自动围成一堆交头接耳,指指点点;有的来回走动,似乎在打听和观望什么;有的则故作神秘状,牛皮烘烘指手划脚道:
“侬晓得伐,迪种洋房里住的人都是有来头格,不是达官贵人,就是商界巨头;钞票多得木劳劳,大黄鱼小黄鱼(金条)要用汽车装……”
“统统全是民脂民膏!”有的人则气鼓鼓地插嘴说。
“侬勿要瞎三话四,”一位老者倚老卖老地插话道,“侬看见人家夜里厢运黄鱼啦?侬呒末看见勿要瞎讲。勿识香,当心人家请侬吃辣虎酱,”老者神秘地用手指指竹篱笆,“里向格朋友都是有功夫格,侬一个小赤佬惹得过人家吗?住迪种加带花园的洋房,上海本地人呒末资格的。”
“老先生,侬这算啥闲话?”刚才迪个“冲头”又撬开来,道:“上海人是瘟孙?只好做小八辣子?迪句话阿拉听勒勿适意,勿上路!”
老者拍拍“冲头”的肩膀接话道:“小朋友,阿拉走过的桥比侬走过的路还要多,迪个勿是倚老卖老,迪个叫人生经验。上海人坐写字间一只鼎,叫伊当领头羊冲冲杀杀勿来事。”
“为啥?”众人都将目光投向老者,希冀从老者智慧的目光中得到答案。
“与风水有关。”老者定调说,“老话说一方山水养一方人,环境养育人的性格,性格决定命运。穷山恶水出刁民,山清水秀养顺民。”
老者又前后左右观望一翻,低声咕哝道:“据我所知,里厢住的人都是外地来的。”
“哪儿的?”
“五湖四海。”
“具体点嘛,”
“为首的是来自西北,他手下的人有苏北的,山东的,河北……”
“老先生,你是工部局管户口的?你怎么知道?”
“我有一个外甥,日本话讲得滴水不漏,括勒松脆,在虹口日本会所当翻译,伊告诉我,此地有一个退休大佬住着,”老者终于亮出了底牌。
“日本人为啥对一个退出政界的老人感兴趣?”人群中有人问。
“听说迪位大佬受浙江海边一寺刹主持的请求,接受了一批佛经宝典,要他保管,并待机转赠给上海相关寺院,继续保护……”
“原来如此。不过这与日本人有何干系?”
“迪个阿拉勿晓得,要去问日本人了,”老者又转换口气说,“不过闲话讲转来,日本人关心勿是好事体。日本人关心东北,东北闹独立,成了什么满州国。日本人关心张作霖,张作霖吃炸弹。为求太平,还是勿要被日本人关心,明摆着黄鼠狼给鸡拜年,不按好心。”
欲知后事,且听下回分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