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许徽沉默良久,方轻声道,“曾经无比厌恶世间绝大部分男子,一直认为妻子头发长见识短,外头出了什么事情,都喜欢自己扛,完全不与妻子分说的行为。可如今我却不得不承认,有些事情,说了,真不如不说!”
她的声音中满是疲惫与不甘,又带着异样的失落,许素轻叹一声,上前两步,轻轻拥住许徽。接受过许磐“指点”的许徽下意识想将接触自己的人敲昏,随即却慢慢松弛了戒备,任由许素轻轻拍着自己的背。
见许徽的神色渐渐平静下来,许素柔声道:“我们这些躲在安全的屋子中,享受荣华富贵,满以为天经地义的人,没有任何权利责怪一直付出的你。对二婶的言论,你切莫太过在意。我知道,你才是我们上党许氏所有人中,最累的那一个。”因为她累得,不仅是身体,还有心。
“不,我一点都不在意。”许徽抿了抿唇,平静道,“我麻木了。”
她堵不住别人的口,封不住别人的心,偏生观察力又特别敏锐,自然知道那些贵妇人,甚至寒门的妇人,乃至婢女仆妇,都是怎么议论她的。一开始听着,不是不难过,可日子久了,早就能将之都当做耳旁风。哪怕特殊如平氏,冷言冷语听了这么久,哪怕每次听的时候,心都有一瞬的刺痛,之后也……
许素知妹妹在嘴硬,更加用力地箍住她,不知应该如何安慰她才好。以许素的聪慧,自然明白,许徽与平氏,已经走到了自己最不想看到的那一步。
出于前世轻视这个母亲,从而想尽力弥补的愧疚,这几年来,一直是许徽用热脸去帖平氏的冷屁股。除却原则方针不动摇之外,她做小伏低,讨好卖乖,视尊严若无物……能做的,她都做了,偏偏平氏见状,以为拉回女儿有希望,不是苦口婆心,就是冷言相对。日子久了,许徽的热情消退了,心也彻底冷了。
不理解就不理解吧,她做得出格事不止这一桩,世间真正认同她的,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加平氏一个也没差。
许素不知该如何劝解许徽与平氏的关系,闻言嗟叹不已,又想到许徽马上就要去战场,心中一痛,声音中已是带了哽咽的意味:“徽儿,你,你一定要活着回来!”
“战场并非绝地,我也不会傻到以身犯险。”许徽笑了笑,不着痕迹地拨开许素的手,“天色已晚,我先回去了,再过几天大军开拔……我今儿不过是抽空来与阿母告别一趟,没有再多的时间啦!”
凝视着妹妹远去的背影,许素站在树下,出神了很久很久。
徽儿找到了属于她的未来,哪怕被那么多人所不认同,也依旧坚定着自己的理想,那么,自己呢?等待着妹妹在前线奋勇厮杀换来的胜利,或为政治联姻,嫁给一个从未见过,或许见过又谈不上爱的人;又或是在家人的期盼之下,谋得一段所谓的锦绣良缘?
看着妹妹过着忙碌劳累,却异常充实的日子,哪怕再怎么消瘦,明艳的脸上都写满了骄傲自信,许素就恨不得狠狠摔了绣架,与她一道奋斗。上战场也好,下农田也罢,哪怕做点整理文书的杂事,也好过天天做那端庄贤德的大家闺秀,一门心思琢磨衣饰食品管家琴棋书画上。
可是,她不能。
昔日的颍川第一美女,在拥有岁月沉淀的成熟优雅,显得越发美丽的同时。眼角也爬上了几丝鱼尾纹,由于日日夜夜地思念亡夫,身形一如既往地消瘦,几缕白发更是悄然滋生。哪怕许素心中清楚,自己提出与许徽一样的话,钟夫人定不会反对,但她也明白,在钟夫人内心深处,始终渴盼着唯一的女儿,安安稳稳。
南楼发生的事情,不消片刻,就传到了东楼。许泽漫不经心地点着手旁的文书,轻描淡写道:“徽儿与素素这般说的?”
低着头站在他十丈以外的少女连连称是,又将许徽从进屋到与许素分别之后的表现学了一遍,活灵活现,连声音都半丝不差。许泽挥挥手,让此人退下,才对一旁侍立的大管家许安感慨道:“费了这么多年,总算让她了断此桩心事了。”
许安知许泽对许徽何等看重,也知许徽对上党许氏的重要性,想到许泽派人一直在平氏耳畔敲边鼓,让她的态度软化不下来,才导致许徽彻底心冷,便有些担心以后的事情,有些不放心地说:“郎主,若是让女郎知晓此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