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沉沉的夜色掩住星月的光辉,大地寂静一片,呼啸而过的秋夜寒风带着萧瑟的意味。
涅县的城垛之中都打起了火把,火焰照亮了四周,也隐约可见穿梭巡逻的军卒。
“才立秋没多久,天就冷成这样。”见夜已三更,人畜无声,加之上峰不在,守城的军卒也有些偷懒,三三两两地聚在较为避风的地方,裹紧身上的衣裳,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若是再冷一些,好不容易积攒下的银钱,就得拿去换几块皮子,想想就心疼得紧!”
听见同伴的抱怨,另一人便嗤笑道:“得了吧!你个大字不识一个的粗韩,能得这份差事,简直是祖上积德。如换做旁的,别说攒下银钱换皮子,能吃饱穿暖都是福气喽。”
这两人都是积年的老卒,彼此熟识,凑到一起便你聊聊我的儿子,我谈谈你的兄弟,却不知护城河外,被隐隐所遮蔽的地方,潜伏了十余个身着黑衣,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人。
这十几个人在寒风中呆了大半夜,这才悄无声息地离开,趁夜赶了许久的路,直走了一天多,才回到九云山下。
“涅县的防卫,很是松懈?”听得部下的汇报,身着华裳的贵公子大喜过望,“真乃天助我也!”
见他轻飘飘的样子,身旁一位中年文士连忙道:“涅县虽不靠山,周边却多有陂泽,非敌所向。况他们防卫松懈,多半是被郎主计策骗过,而非对战事毫无准备。”
城外低矮的丘陵多,就容易占据地势来防守,对进攻方来说颇为麻烦。但若这些山丘、高地、河流、树林悉数被敌方占据,倒霉得就是守城一方了。中年文士自知此行没带那么多人来,将涅县给包围,便忍不住劝道:“涅县县令是个稳当人,咱们混也混不进去,郎君还是稍待几日,待大军……”
“兵贵神速,这么浅显的道理你都不懂?”这位公子哥打扮的人没好气地横了中年文士一眼,毫无尊敬之意,“涅县防卫松懈,未曾料到我们能这么快过来,这本就是我们的优势,越是拖下去,优势就越会减少,粮食也绝对不够吃……你让我多等,究竟是何居心?”
见对方连这等高帽子都扣上,中年文士连连摇头,口称不敢。
这位公子哥不是别人,恰是窦开的第三子窦诚,也是太原郡内小霸王一般,无人敢招惹的人物。
与两个资质愚钝的哥哥相比,窦诚打小就聪明,嘴巴又甜,深得窦开与窦夫人李氏的疼爱,什么都是第一份,从未受过半句责罚,也没听过半句重话。只有窦开与李氏指着窦诚训斥两位儿子,说他们怎么不如弟弟半点,从无窦诚被训斥的份。
父母的举动,很能影响孩子,窦诚在这种环境下长大,性格变得极为激狂自负,除却在父母面前装乖讨巧之外,面对旁人,一概是目中无人,颐指气使,尤其看不起两位哥哥。事实上,窦诚一直觉得,若非自己晚生了几年,家主之位定是自己的囊中之物,岂会落到大哥那个窝囊废手里?
窦诚不是不想害死兄长,自己承了这个位置,但窦开还七八个嫡亲的兄弟,那么多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几个侄子,巴望着他们斗得越烈越好,全废了就能将位置传给自己。在羽翼未丰的时候,窦诚着实不想惹太多的麻烦,失去自己的优势,所以听闻有仗可以打,他主动请缨,满以为凭自己的智慧,胜利什么不是手到擒来么!待自己得了军功,笼络住那些粗人,哪怕兄长再怎么继承位置,也终究是个傀儡,活不了多久。若是连番大捷,威望高了,直接换了继承人,也非不可能。想到这里,他怎能不兴奋,怎能不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