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你服不服老,都已经不重要了。”张髯放下手中的海碗,盯着付申,一字一句,咬得极重且极慢,“因为今天,你注定要死在这里。”
付申闻言,脸色一变,刚想说什么,眩晕的感觉却越来却严重;李横想拍桌子,谁料刚站起来,脚下就是一软;哪怕早有准备的许臼,也为了不暴露自己的意图,灌了一两碗,眼下不知是真起了效果,还是心理作用,只觉得天旋地转,昏沉沉地使不起劲来。
莫名被卷入此事的粉头们早就吓得脚都软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聚齐一起,眼带泪花,好不可怜。与此同时,门外传来喧闹之声,随即涌进了十余名亲兵打扮的人,与诸将的亲兵扭打,有悍勇地亲兵想冲出去,才一探头,就是鲜血飞溅。
火舌肆意地舔舐帐篷,散发出独有的味道,察觉到对方竟派人去烧营中粮草,付申的脸色一变再变,饶是他平时也算挺机变,此时竟也找不出什么方法来扭转这一局面,只得不可置信地看着平日关系也算挺好的朋友,半晌方讷讷道:“老弟,你……”
“老弟?”听着这个称呼,张髯眼睛发红,近乎歇斯底里地说,“你嘴上与我称兄道弟,可实际上呢?为了一个婊子,你杀了我的儿子,我唯一的儿子!”
他这一句话来得太过莫名其妙,哪怕是许臼,也露出些许的不解,更何况是秦九。唯有付申微微一惊,似是想到了什么,片刻之后方带了些犹豫地问:“那个亲兵是……是你的儿子?但你从未……”
“正妻势大,生不出儿子也不允我纳妾,说是婢生子太过卑微,既无继承家业之资格,又有何存在的必要?纵然她说得极对,但我不想真抱养别人的儿子,更不想百年之后,无人供奉,无人传承香烟!”即已撕破了脸皮,张髯也不在乎什么面子不面子,压抑在心中多年的怨气有如山呼海啸般地爆发出来,“为躲避她的辣手,我的儿子还未出生,就被寄养在了别人家。我忍着去看他,去教导他的欲望,从没有去看过他。不仅如此,我还得装作不知道地打压、磨砺、提拔他,好容易让他成为了我的亲兵,能够以上峰的身份栽培我的儿子。可你,你这个老东西,满足不了那个婊子,让她有机会出来勾勾搭搭,迷惑我那年少不经事的儿子,还趁着我不在,直接处置了他!不仅如此,做完这些事后,你竟有脸对我笑着说,一个背主的奴才,死了就死了,可以再送我十个八个,当真……可笑!”
说到这里,张髯那蕴含澎湃怒气的话语中,竟带了几分哭腔。这个不服输的汉子低下头,眼眶湿润,声音嘶哑到几不可闻:“十个八个,十个八个……这些奴才,能换回我唯一的儿子么?”
付申张口结舌,一时间竟想不出什么辩驳的话,或者说,除却被背叛的愤怒依稀残留他的心间之外,就连当初那个很受他宠爱的外室的音容笑貌,他都记得不清了,怎么会记得那个曾经带给他奇耻大辱的年轻人?哪怕如今用力回想,也就只能想起那个年轻人的容貌似乎颇为俊朗,也很是痴情。
“我……”
“你连他长什么样子,都想不起来了吧?”张髯低低地笑了起来,声音中满是疯狂的意味,“为了报仇,我等了整整七年,收买着你的手下,计算着兵士的排班,并压下对你这个大仇的厌恶,越发忠心耿耿地为你办事。七年啊,这么漫长的时光,怎么忍下的,我已不记得了。但是今天,今天,我终于能为他报仇了!”
“被人利用,找错了仇人都不自知,当真蠢货!”一道冷锐的女声自帐外响起,下一刻,就见阿元与阿双掀开帘帐,许徽自外走进来,还不等张髯想自己的手下怎么了,就得到一顿劈头盖脸的斥骂,“窦开惯会使这么些鬼蜮魍魉之计,他自己喜欢美女,就觉得这是普天之下男人的弱点,费了好大功夫,才将这么一颗钉子安插在付校尉身旁,刺探情报,并设计离间营中几位实权将领的关系,若非不知那人乃是你的儿子,为了你的安全着想,付校尉怎会滥杀老友亲兵?这等骄狂的事情,是他做得出来的么?”
张髯闻言,神色有一瞬的茫然,付申望着许徽,哑口无言。
若非他知道自己杀外室与外室的情人完全是怒火攻心,压根没考虑到老友的心情,听许徽这么一说,都以为她说得才像真的了。是以对许徽睁着眼说瞎话,或者说“随机应变”的能力,付申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当事人都这样想,何况对上党许氏颇为忠心,只是对付申的恨淹没了一切的张髯?他刚要说什么,许徽却懒得多说,身旁跟着的人会意,加之秦九暴起发难,打了对方一个措不及防,很快就将张髯压了下去。付申顶着药力,颤颤巍巍起身,竟好似一瞬之间老了几岁,只见他对许徽行了半礼,犹豫片刻,方道:“观将军模样,定是有备而来,不知将军打算如何……”
“惩戒之事,暂且不谈,校尉还是与我一道出去,维持局面,防止乱子进一步扩大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