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暖州市的时候，成俊杰突然接到了母亲打来的一个电话。张芳芳在电话里吱吱呜呜的，半天也不肯把事情说明白，只是硬催着成俊杰回家一趟。

成俊杰无奈，给秦锦绣发了条晚归的短信，就直接去了那间不怎么想见到的屋子。

抬着头尽量不看地面，一路心头发堵地走上了楼。虽然大半年过去，情绪已经渐渐能控制下来，但说要完全没感觉，还是不容易做到。

来到门口，成俊杰深吸一口气，按响门铃，张芳芳很快就飞奔出来把成俊杰迎了进去。

成俊杰刚一进门，屋子里就探出了一张陌生的脸。

一个在成俊杰脑海中完全没有记忆的中年妇女笑着道：“俊杰啊，你可算回来了。还记得我吗？”

成俊杰摇摇头，那中年妇女马上露出夸张的笑。

“也是！咱们二十来年都没见过了，我是你妈妈的工友，你小的时候，我还抱过你的！我是你巧眉阿姨啊！”

成俊杰依稀有些记得，张芳芳还没下岗之前，自己至少被几十个阿姨抱过。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几岁的小青年，又突然从里屋走了出来，张芳芳忙介绍道：“阿杰，这是你巧眉阿姨的儿子，也叫俊杰，梁俊杰！”

梁俊杰有些紧张而兴奋地望着成俊杰，怯生生地喊了句：“成……成老师好。”

“你好。”

成俊杰随意地点了点头，却听张芳芳在一旁瞎咧咧道：“叫什么成老师，直接叫哥就好了！”

成俊杰倒不是非常在乎，叫什么反正都一样，倒是那个巧眉阿姨乐得都快合不拢嘴了，笑着道：“我家俊杰要是有这么一个哥，那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啊！”

成俊杰听着这话，感觉有些不对味了，终于忍不住拉着张芳芳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上房门问道：“妈，他们到底来干什么的？”

张芳芳这才老实道：“你巧眉阿姨的儿子，明年不是考大学嘛！现在整个暖州市都知道你在医学院里当教授，她就想走走你的路子。”

成俊杰皱了皱眉头，不快地问张芳芳道：“那你答应了？”

张芳芳苦着脸道：“阿杰啊，妈这么多亲戚朋友，家里的孩子不是上班就是成家了，就你巧眉阿姨孩子生的晚，这种你说句话就能帮上忙的事情……”

成俊杰气恼地摇着头道：“妈，我要是给他们开了后门，以后你想想会有多少人来找你开后门？学校是给我面子，但学校又不是收容所。再说了，他万一考的分数不够上我们学校，我也不能明目张胆地违反纪律吧？”

“你巧眉阿姨的意思是，她儿子成绩也还算可以的，就是怕到时候发挥出了问题，如果就差个十几二十分的，想让你帮帮忙，把她儿子弄进去。现在暖州市不是搞医药什么的工程吗？听说学医的吃香，他儿子就想学医学专业。阿杰，你想想你自己那个时候，差几分就能上一批，在家里哭得跟……”

“算了算了！”成俊杰忙打住张芳芳的话，沉声道，“这样吧，我先和他们聊聊。”

张芳芳忙不迭地点头道：“好！先聊聊！”

房外客厅里的母子二人从成俊杰拉着张芳芳进房里，心里就一直在打鼓。

一见成俊杰出来，就激动地双双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坐，坐吧！咱们谈一谈吧。”

成俊杰搬了张椅子坐到母女二人对面，问道：“想上医学院对吧？”

名叫梁俊杰的年轻人点点头，边上他的母亲赶忙补充道：“我家俊杰平时在班上成绩都是前十名，这回模拟考成绩出来够上二批了！”

“成绩倒是无所谓。”成俊杰此言一出，张芳芳和巧眉立马面露喜色，可成俊杰马上又接着问了句看似很没用的废话，“学医很苦，能吃苦吗？”

梁俊杰立即大声道：“能！”

成俊杰笑着摇摇头，又道：“临床医学的学制是5年，也就是临床、中医、口腔等等这些直接和病人打交道、直接提供服务的专业，都必须学至少5年。”

“我要学中医！”

成俊杰像是没听见梁俊杰的话，犹自继续着道：“毕业后，你们第一年甚至前三年每个月的平均工资都不会超过1500块，如果是学中医，你们工作5年考出中级职称后，月平均收入可以提高到3000到4000块。再花至少20年左右时间做到大主任级别的医生后，月收入，听明白了，是一个月的总收入才可能过1万。

这就意味着如果你当了医生，以暖州市现在的物价和消费水平，即便一切顺利，也要毕业后20年你才有可能每个月省出一笔钱来当老婆本，再加上一些可能会出现的黑色收入，在不靠爹妈支持的情况下，你50岁才能获得娶妻生子的本钱。”

“收入有这么低吗？”巧眉皱起了眉头，显然是当成俊杰在骗她。

成俊杰懒得多做解释，径自继续道：“中医骨伤科的收入，相对来说会比较高一点，但是除非现在你再花三年时间去读骨伤专业的研究生，否则是进不去的。”

梁俊杰听着成俊杰的话，心里开始有些松动了，他想了想问道：“那能不能毕业了去制药公司上班，现在暖州市不是制药公司做得很不错吗？”

成俊杰笑道：“只要有本事，能干活，私人企业是不会管你到底是什么专业毕业的。要是没本事，京华大学核弹设计工程毕业都不会有人要你。”

……成俊杰没有给出具体的答复，这对母子离开的时候显得多少有些郁闷。

两人走了好久，成俊杰才指着放在桌上的礼物道：“妈，以后别再找这种麻烦事了。”

张芳芳没好气道：“你都是什么院长了，连这点小忙都不帮，我以后还要不要出去见人了？”

成俊杰忍着气道：“学校又不是我开的，哪能随便坏规矩。”

“那你到底帮不帮啊？”

成俊杰看着张芳芳气呼呼的模样，只好叹了口气，道：“等考完成绩再说吧。要是就差一星半点，我给你想想办法。”

张芳芳闻言立马眉开眼笑，抱住成俊杰的脸狠狠地啃了一口，笑道：“我就知道我儿子最不忘本！都是穷亲戚穷朋友的，你有本事了不找你找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