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又摸到一把同花,仍然没跟。
他从一开始就在注意荷官发牌洗牌,每个手势,每个动作。那些新扑克拆封后牌序一致,大小王在前,然后就是黑红草方四种花色由k到a。荷官先切后洗,将牌完全打散,然后再由赌客抬牌,这才发上桌面。
这跟陈默以前看过的港台赌片有点不一样,但无疑也算是相当正规了。荷官是从外面请的,入行已有二十多年,牌要是发得不干净也活不到今天。罗三炮是主场,为了避嫌从不抬牌,那个外地客倒是大叫要转运翻霉气,屡屡伸手。桌上六个人,一轮发掉18张牌,去掉大小王,52张牌只够发2轮。新牌因此换得很频繁,陈默在脑中反复过着荷官的洗牌动作,手指在桌面上下意识地轻轻敲击。那外地客以为他是在作态,轻蔑地笑了笑,却终究还是没敢开口讥嘲。
他实在有点分不清这小子到底是个人,还是头刚从深山老林里钻出来的野物。
卓倚天比陈默想象当中要轻一些,也柔软一些。即便在这种时候,她也照样是我行我素,全然不顾旁人的异样目光,伏在陈默大腿上沉沉入睡。她把自己蜷得很紧,一只手枕着脑袋,即便隔着衣服,陈默也能感觉到她的身子在逐渐发热。
卓倚天并没有问陈默为什么会找到了这里,她现在还能顾及的事情显然不多。坐在旁边的红痣帅男投来过几次目光,颇为关切。陈默听那些老家伙叫他“小高”,个个都很客气的样子,跟对待卓倚天完全不同。
“下10个。”小高玩牌的时候总是笑嘻嘻的,全无那种杀气腾腾的味道。
他跟其他赌客都是以“个”来称呼下注单位,此刻丢上去的正是十块圆形筹码。陈默直到现在还没弄明白,这一“个”到底是代表多少钱。
“不跟了,今天真他妈的活见鬼!”外地客似乎并没有靠着抬牌扳回运气,嘴里骂骂咧咧。
麻子跟对面的大金牙都没跟,陈默也照旧弃牌,桌上只剩下罗三炮还没说话。
“跟你。”罗三炮随手扔出一块黑方筹码,忽然向陈默笑笑,“小兄弟,就算是把把不跟,你到现在输了也能有二三十万了吧?”
“多少钱?”陈默怔了怔。
“一万一个底子,你输了多少个底子,就是多少万了。”罗三炮慢慢转动着手上硕大的嵌宝戒指,又丢了块筹码出去。旁边的潘惊城始终保持着默然,从邀请者到旁观者,他像是早已适应了这种古怪的身份转变。
陈默没想到会玩得这么大,一个底子就一万,轻描淡写地推出去,轻描淡写地就没了,连点打水漂的动静都没。几名赌客注意到他的神情变化,都冷笑起来。
这初生的牛犊就算不怕老虎,毕竟还是牛犊。
“最小的筹码也要一万?这输赢还了得?!”梁民听到罗莎莎不经意间的言语,大吃了一惊。
“底子大,赌的就小心,每局有下注封顶的,只要有人输光就散伙。”罗莎莎端着冰镇芝华士,眨也不眨地盯着陈默,“那小子估计要惨了。”
作为堂堂的副市长之子,梁民来到这里后甚至没人多看他一眼,心里早就有点不大舒服。见陈默居然大模大样地坐上了赌桌,现在还摸起牌来,更是五味杂陈。即便存在下注限制,如此之大的牌局也同样让梁民感到了震撼,同时也有些隐约的后悔,觉得自己不该跑来这种地方。
“我想喝可乐。”洛璃在旁边拉了拉他,声音很轻。
吧台上都是酒类,洛璃手里的一杯琴酒虽然口感清新,但度数也不低。她只抿了一小口就放在边上,显然不太喜欢,但也没跟调酒女郎要过别的,低着头坐在那里像是怕生。
梁民听她跟自己开口,注意力立时转移,笑道:“我帮你问问,你啊,胆子这么小……”
罗三炮跟小高这把牌算是难得的场面,双方都不急不缓,十个十个的下,看得旁边几人心惊肉跳。等到桌面上的总额超过两百万,罗三炮最后扔了张筹码,咧开大嘴,“别没把人家打空,先把你打空了,看牌吧!”
扎金花玩起来往往是胆大的撑死,胆小的吓死。有些老手上来气势汹汹,单a吓跑菜鸟的一对并不罕见。留到最后的两家会有个对决过程,在一方下重注的情况下,另一方必须拿出或补齐同样数量的筹码,才能要求亮牌比大小。要是举棋不定,不敢下这笔注,被对方一手烂牌偷鸡也很正常。
罗三炮在赌桌上向来气势如虎咄咄逼人,这会儿却有点不温不火。小高抱了抱拳露出承情笑容,把牌一翻,杂色jqk,“拖拉机。”
“格老子的,我也是拖拉机!”罗三炮重重拍了下大腿。
罗三炮是杂色345,极小的拖拉机牌面,旁边几人见他这都敢下一百来个,不禁咋舌。
“我两个老k拖一个2,还好跑得快!”外地客摊牌感叹。
这是桌上第四次出现345了,其中两次都是方块3,红桃4,黑桃5。陈默早已扔了手里的牌,念头电转的同时已想起了那场数学统考。
一级权限的推理运算程序,跟真正的处理器无法相提并论,但要记区区52张牌却是小菜一碟。新牌牌序完全相同,荷官到现在已经拆封十六盒,有五盒都是切三洗四的手法,就在这五盒牌中出现了两次方红黑花色的345拖拉机。
阿瑞斯机器人的动态储存让陈默发现荷官的双手远远比正常人稳定,就仿佛某种机器。陈默见过烧饼店的老板,连余光都不用去看,就能在五米开外将饼不偏不倚飞到摊子上的脸盆里,老板娘一边收钱一边卖,压根不管别的。陈默觉得这荷官必定也是行业中的老手,动作细节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带着烙印。
再来一次切三洗四,还能碰上这样的牌序吗?陈默回想着荷官刚才的切洗动作,又陆续赔了几把底子。
“小兄弟,在这里陪玩陪得辛苦啦!也不知道你平时都陪卓小姐干点什么?”麻脸赌客喝了口茶,饶有兴趣地望向陈默,也不知是有意无意,把“干”字咬得很重。
这麻子同样是海州有名的人物,极度好色,还未发迹时曾偷了儿子的储蓄罐,捧着一把零钱往鸡窝钻,街头巷尾引为奇谈。几天前刚见到卓倚天,他当场魂飞天外,口角涎水挂到三尺长,后来知道这小娘们大有来头,却仍旧按捺不下野火般的欲念。到了龙船上,卓倚天跟罗三炮等人拼酒拼得天昏地暗,麻子苦等半天,终于找到机会往杯子里加了料。罗三炮向来最不屑暗箭伤人,但这次却是他拿出来的药瓶,让麻子伺机行事。老罗当时神情颇为古怪,只说小丫头不知道好歹,让她吃点苦头自己回去就算了。麻子在偷香窃玉方面算是行家,一看就知道罗三炮给的是普通玩意,只能令人头晕乏力,便偷偷补了点东西进去。他口袋里常备的倒是正宗催情药,原本已经盘算好了,到时候就说开车送送卓倚天,神不知鬼不觉一举拿下。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超出预料,卓倚天把把不跟,倒是把麻子急得够呛。现在早就到了药姓发作时间,麻子见她居然没太大反应,暗中松了口气,同时也疑惑不已。
听到麻子问话,陈默想起的却是那些不断被卓倚天打倒的夜晚,心情复杂,“你觉得我们能干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