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部学院副院长李栋国,刚刚结业的中央党校厅局级干部培训班学员之一,田大教授去年的那堂课他也听过,要不绝不会跑七十多公里,亲自来机场迎接。
“小管,廉政理论研究中心副研究员。李副院长,您亲自来机场迎接,这不是折我俩的寿吗?”
“应该的,应该的。”
李栋国一边示意司机接过行李,一边指着考斯特呵呵笑道:“田教授,你的时间安排得可真紧啊。今天下午上课,上午才动身,如果你不来,我们真不知道该怎么安排了。”
把轮训地点安排在革命老区,就能发扬革命前辈艰苦奋斗的优良传统?对此,田大教授表示严重怀疑。在他看来,安排县官们去虎林老区帮老乡们干几天活,也比这样的形式主义有效的多。
当然,这只能想想而已。毕竟时代不同了,真要是那么干,跟五七干校又有什么区别?更何况培训目的在于统一思想,搞廉政教育只是顺带着的副产品。
竹林密布的革命圣地,田大教授还是头一次来。一番寒暄之后,田文建依偎在车窗边,出神的观赏起这个“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地方来。
干部学院在这里叫井g山红色大本营干部培训中心,按照宣传口径是一个立足于宣传井g山精神、促进井g山旅游发展,为全国各地党员干部提供红色革命教育,及旅游观光为一体的培训机构。
走进培训中心大院,田大教授禁不住的轻叹了一口气。暗想好端端的一个培训单位,搞得像开宾馆做生意似地,怎么能达到“让党员干部的心灵,在革命先辈浴血奋过的地方,受到触动、洗礼和鞭策,从而更热爱今天美好的生活,更热爱自己的工作”的目的?
公费体验“神奇而浪漫的红色朝圣,绿色观光,蓝色休闲,金色成功,古色民俗的五彩之”才是真的吧。
午饭过后,田大教授二人在李副院长的陪同下,走进了济济一堂的大教室。令学员们疑惑不解的是,普普通通的一堂廉政教育课,前些天曾给他们讲课的各部位官员和学者,也都不约而同的来了。搞得像听中央首长讲话似地,要多严肃有多严肃。
“各位学员,根据上级领导的指示,今天特别邀请中纪委廉政理论研究中心反腐专家、教育部长江学者田文建教授,给我开展反廉倡廉的思想教育。下面,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田教授的到来!”
看来自己的名声真不怎么样,跑到井g山来还有这么多人看热闹。田大教授瞄了一眼旁听的那些官员和学者,等刘院长介绍完之后,一边示意小管把投影机接到笔记本电脑上,一边抓起话筒侃侃而谈道:
“反腐专家不敢当,廉政教育更谈不上,刘院长刚才的介绍,真让我有点汗颜啊!不过既然来了,不说几句又不行,毕竟这是组织上交待的任务,接下来,我就给大家说几句题外话。”
这个开场白有点意思,一下子吸引住了众人的注意力。田文建顿了顿之后,一边环视着众人,一边继续说道:“从机场到学院的这一路上,我看到了许多计划生育标语。其中一条‘少生孩子多养猪’,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廉政教育就廉政教育吧,居然谈起了计划生育。包括小管在内的所有人,彻底傻眼了,一个个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暗想他到底吃错了什么药,扯这些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题干嘛?
这时候,田大教授话锋一转,异常严肃地说道:“少生孩子多养猪!这句话说明了什么?我看是生动的说明了中国从来就没有人口论,只有牲口论!把人跟牲口相提并论,还奢谈什么以人为本,以德治国?
从当前严峻的反腐形势上来看,可以把这条标语借来用一用,那就是‘少养干部多养猪’!”
真他妈的敢说,居然把台下的所有人都骂进去了。两百多名县委书记、县长们彻底懵了,怎么也不敢相信还有这样口无遮拦的人。
来就是骂娘的,田大教授可不管这么多,一边示意小管把笔记本电脑上的图片放出来,一边指着背后的荧幕,咬牙切齿地说道:“这栋雄壮丽、富丽堂皇的建筑物,台下的某些学员应该不陌生吧?建筑面积高达4万多平米,相当于8个白宫,可以容纳至少两千个县长办公,我想知道这笔巨额预算是怎么来的?”
被中纪委反腐专家盯上了,可不是什么好消息。众人禁不住的四处张望,想知道这是哪位同学的县衙?令人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坐在倒数第三排的一位学员,突然“嘭”的一声跌倒在了地上。
田大教授绝不会无的放矢,要说没有上级部门的指示,任谁也不会相信。见大教室里有些搔动,刘院长立即站了起来,冲门边的工作人员,脸色铁青地说道:“把他扶出去。”
毫无疑问,他的政治前途算是完了,众人这才意识了讲台上那位不是好惹的,一个个坐直了身体认真听课,生怕下一个被点名的就是自己。
令众人哭笑不得的是,立完威的田大教授,居然冷嘲热讽道:“这个小插曲,让我想起了一则真实的笑话,诺贝尔奖获得者、爱尔兰剧作家萧伯纳先生喜欢开玩笑,他曾匿名给英国政斧的5位部长分别发了电报,内容只有一句:事已败露,速逃。殊不知第二天下午,5位部长中已有4位身在法国。”
这个笑话很好笑,可台下的学员却谁也笑不出来。
“看来我不具有讲笑话的天赋,咱们还是言归正传,接着说‘少养干部多养猪’这个话题。”
田大教授走下讲台,一边环视着众人,一边痛心疾首地说道:“世界经济之都纽约,人口1800万,gdp26000亿美元,可‘市领导’总共才6人,其中一位还是只象征姓的拿一美元的年薪。
东京人口1300万,gdp11000亿美元,‘市领导’7人。可我们一个地级市呢,人口也就在300万左右,gdp平均也就四五十亿美元,人口是东京的五分之一、纽约的六分之一,gdp是东京的0.1%、纽约的0.18%,但是‘市领导’却有几十名,是东京和纽约的6倍,真养不起啊!”
田大教授的目光,让人不寒而栗,看得一个个县官心里发毛。让众人稍稍松口气的是,他并没有再点谁的名,而是循循善诱地说道:“历朝征农业税最高不过什一制,即10%。建国后起征10%,外加百分之几十不等的以极低价强征购。这么重的税负亘古未有啊!还好中央及时的取消了农业税,好让几亿农民可以休养生息。
但不管怎么说,我们的官民比例还是十分惊人,已达到26:1,比西汉时高出了306倍,比清末高出了35倍。即使是同改革开放初期的67:1和10年前的40:1相比,吃皇粮者所占总人口的比重攀升之快,也是史无前例,令人堪忧。
可我们还是有一些领导干部,住别墅、坐豪车、抽好烟、喝好酒,安排亲信与子女在政斧或者事业单位任职。干的是革命活,拿的是资本主义那样的高薪,真的是‘一国两制’啊!”
田大教授的授课风格,让众人大开了眼界。观点十分之尖锐,让所有学员无可辩驳。一个半小时的讲话,像重锤一样敲打在他们的心头,听得众人大汗淋漓,连喘气都不敢大声。
“……历史是有规律的,任何一个朝代到了只认钱的时候,气数也就尽了。工作,需要钱打点;升官,需要钱买路;升学,需要钱送礼;牢狱,需要钱捞人。官员钻进了钱眼,老百姓也成了取款机,那你还不到了末路……”
见时间差不多了,田大教授做起了总结:“北岛说过,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我却不这么认为,人在做天在看,卑鄙者可能一时得势,但绝不可能永远得势。不是不报,而是时机未到,总会有那么一天,卑鄙会成为卑鄙者的墓志铭!”
掌声很热烈,但气氛却很诡异。毕竟前车之鉴摆在那里,看着倒数第三排那个空座,学员哪能没有点兔死狐悲的感觉。
回机场的路上,小管忍不住地笑道:“田教授,下次可不能这么讲了。怎么着也得有点亮点,多说点正面典型什么的。”
田文建沉思了片刻,突然笑道:“正面典型倒有一个,而且知名度特别高。作为副厅级巡视员,甚至跟国家领导人有亲戚关系。却从来不用警车开道,不沾酒色,也从不公款吃喝,有时甚至宁愿去讨饭。
去西方考察访问期间,只带四个随从,正是因为跟他一起太清苦,随从们时常闹辞职。他在西方考察多年,会见过无数位外国元首,回国后也没要求升官,一辈子教书育人,死后也没任何财产。”
“谁啊?我怎么没听说过?”小管糊涂了,一脸疑惑不解的表情。
田大教授脸色一正,异常严肃地说道:“唐僧啊,除了他还能有谁?”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