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后便是宫宴,因他国来访,这次的宴席可比平日里的要隆重许多。原本往年参宴的除了皇亲,便是那朝中重臣,今年却有些不同,听闻参宴的大臣还要带上家中的公子已及笄的闺中小姐前去。
段云苏嗅到了不寻常的味道,这四国相会,原本便是极为庄严肃穆之事,这带上大臣子女,未免也显得有点随性。
“谷秋,你去将军府一趟,将这信交与三妹。”段云苏可没忘记段云容的终身大事,这事可不能再拖了,今日便将信送去,让她也好有个准备。
安亲王生着病,自是不能前去参宴;安亲王妃一心照料着王爷,也不想离了安亲王的跟前。但这盛宴不同其他,堂堂的亲王之府总不能一个人都不出席,于是安亲王妃便让段云苏与赵贺辰一同前去。掬月常随着她进出这些场合,许多事都明白,便被派到了段云苏身边。
谷秋拿着信退下,段云苏又朝着听月说道:“听月留在院中看着,可不能让人随便进出。”
身边的赵贺辰瞅着自己身上的装束,似乎有些不耐烦了:“娘子,不去可以么,辰儿不喜欢穿着么多衣裳。”
今日进宫,自是要盛装打扮。赵贺辰身穿紫色纹丝镶边长袍,腰系玉带,发髻高束,棱角分明的脸上,一双乌黑的眼眸泛着几分迷人的深邃;剑眉斜飞入鬓,高挺的鼻梁之下,薄唇不耐烦地轻抿,全无往日的纯憨,全身之间张扬着一种高贵与优雅。
“辰辰今日真是英俊,苏苏可要看呆了。”段云苏看着他这器宇轩昂的模样,朝着他嫣然一笑,眸间秋波流转。
赵贺辰刚想扯开衣裳的手一顿,腮帮子微鼓。好吧,苏苏喜欢,那辰儿继续穿着……
他瞧着段云苏脸上那甜甜笑意,眉宇间不经意露出的妩媚让他心中一动,心中还未多想,这脑袋便已低下,印上了那如樱桃般娇嫩的朱唇。
轻轻的舔弄让人心神一荡,段云苏被他那眼中的专注所蛊惑,檀口轻启,伸手便环住对方迎了上去。
一番纠缠,女子微喘着,纤纤荑手推着他的胸膛,脸上是一片酡红。她看着赵贺辰唇角染上的一抹胭脂,眼中笑意流转,掏出手帕替他轻轻拭去。赵贺辰俊脸亦是微红,瞧着她笑得开心,也跟着抿嘴一笑。
段云苏回头在铜镜上看了一眼,取出了口脂轻抿了一下,补上了化掉的妆容。掬月此时进了来,说道:“大少夫人,时辰不早了,该进宫去了。”
两人走至二门,正巧看见一个大夫背着药箱子也走了出来,身边还有一个送着她的丫环,正是温侧妃身边的碧霄。
几人相遇,老大夫瞧见两人的装束,屈身行了一礼,倒是那碧霄看向他们的眼神有点怨怼:“大少爷大少夫人这是要出门了?”
掬月从后边走了出来,说道:“碧霄妹妹,这是给谁人请的大夫?”
那碧霄见掬月出来,冷哼一声:“掬月姐姐这是在装糊涂么?大少爷将二少爷打伤了,自是给二少爷请的大夫。”
这事都过去好些天了,受伤那日上了药便是,怎么如今还需要请大夫?掬月疑惑地看向大夫,正想询问一番,那碧霄却又说话了:“掬月姐姐这是什么眼神,二少爷如今可是骨头都被打断了,难道你以为咱院子没事还瞎请大夫?”
骨头都断了?少爷有下这么重的力气?掬月吃了一惊:“大夫,二少爷这都是伤到哪了?”
“这位姑娘,赵二公子胸前的肋骨断了两根,前两日接了回来,如今老夫是过来给他换药的。另外二公子的内脏也有些损伤,还需要调理上一段时日。”老大夫瞧见前面两人该是府中主子,便说了出来。想起当日他来到府中看诊,那赵二公子鼻青眼肿的模样,觉得也实在是有些狼狈。那身上的瘀伤可是不少呢,胸前的肋骨都断了,这般狠的手,也不知是得罪了何人。
段云苏眼光微眯,她当日确实是瞧见赵贺辰曾踩在他胸上,只是这内脏都损伤了,可应该不是赵贺辰下的手罢?
段云苏自是不知道的,后来姬夙出来添的那一掌可不是玩儿,当时赵贺祁便吐血了,能不伤么?
“辰辰可真是厉害。”段云苏感叹道,这人狠起来居然能把人给打成这幅摸样,若不是亲眼所见,还真是不敢相信。这赵贺祁也是活该,若不是他那举止疯狂,赵贺辰也不会将他打成这般。
“真的么?辰儿很厉害?”赵贺辰眨眨眼,听闻段云苏的夸奖,咧着小白牙笑得好不欢畅:“辰儿以后要更厉害,这样可以保护苏苏呢。”
两人旁若无人的对话可是让那碧霄心中怒气翻滚,二少爷都被打成这样了,这出手伤人的还在说着些风凉话。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二少爷就活该被这边欺负?
“大少夫人,大少爷不懂礼,你也不该这般教他出手伤人,这不是想害的他们兄弟反目么?二少爷被伤成这样,你们也不过去看望一下。”
掬月瞧这一旁斜睨这碧霄清冷一笑的段云苏,心中冷哼,向前一步说道:“碧霄这是在埋怨主子不会行事?虽说你是那边的人,帮着那边是正常。但你莫要忘了这事是谁的过错,打输了便能装可怜?你可是把人人都当成是瞎子?”
碧霄一噎,脸色涨得通红。二少爷那般风度翩翩的人物,如今被弄成那样,她心里可是不舒坦。
“掬月,莫要说了,小心误了时辰。”段云苏牵着赵贺辰走向马车,回头看了眼那一脸怨恨的碧霄,眼光微沉。
马车在宫门口便停下了,换了轿子方可往里走。皇宫之中可是没有谁能骑着马往里走的,那可是对皇权的蔑视。那些个太监宫女,身份不高的可是要步行进去。瞧着这还有的一大段路,段云苏不止一次感叹权势地位的重要。若是她当初穿越成了个最普通不过的百姓,此刻怕是正在为生计而奔波罢,哪里可能过着般舒坦的日子。
保和殿前,段云苏的身边正好有两人走来,掬月凑近她耳边轻声说道:“大少夫人,这两人便是二皇子与成王。”
二皇子身穿玄色长袍,眼角微微斜挑,面容冷峻,目光深不见底;旁边的成王年约四十,眼神凌厉,眉头是习惯性的轻皱,络腮胡子给整个人身上添了几分狂野,此刻正负手身后,轻声同二皇子说着什么。
两人走了过来,段云苏屈身行了一礼,那成王皱着眉打量了她一会,又看看她身边的赵贺辰,眼光低沉。
“皇叔,这位便是辰弟的媳妇,月前刚刚成亲。”二皇子说道。
“将军府的大小姐?”成王的声音带着几分粗哑,看向段云苏的眼神也有着试探,身上散发着上位者常年高高在上的姿态与威压。
段云苏神色清冷,并未被这成王给唬到。她盈盈一礼回答道:“正是将军府段家。”
那成王的眼中精光一闪,又看了一眼赵贺辰,面色深沉,那绷着的脸从未松开过,轻轻“嗯”了一声便转身同二皇子进了殿。
二皇子走了几步,落在段云苏身上的目光多了几分思量,又突地朝她一笑,搞的段云苏有几分摸不着头脑。
保和殿内,众大臣已经到席,另外三国的使臣也陆续坐下。北国之人穿的衣裳类似于胡服,短襟衫子,长裤革靴,一看便是适应于马上生活的人家。
豫国与天显国的装扮与熙国最为相像,只是豫国衣裳腰带之上绣着的,隐约却是五毒之虫的图腾,想起豫国的蛊术,这也不难理解了。
当日她从姬夙从宫中拿出的书中读到,豫国虽是小国,却曾因这蛊术,在与他国的较量之中不曾落败,在四国中占有一席之地。后来不知为何这蛊术已经成为秘术,在皇室之中亦是极少传承,隐约有着没落之意。
席上,段云苏环视一周,只见熙国之中的几位皇子皆已入席,却未发现太子的身影。她心中觉得奇怪,这样的场合,难道太子不用出席?
除此之外,只见有不少小姐皆是在赏荷宴时有见过,那杨家小姐杨玉琦亦是在其中。杨玉琦见段云苏看过来,浅笑着点点头,又低垂着眼规矩地站在一边。
此时殿前太监一声传唱:“皇上皇后驾到--”
众人纷纷起身,他国大臣亦是行了半礼。
景帝黄袍加身,脸色似乎比上次所见差了些许,迈着步子缓缓而入;皇后身穿凤袍,九尾凤簪斜插入髻,姿态从容地随着景帝走进,脸上是端庄得体的笑容。
“快快请起,今日是四国盛宴,乃融合喜庆之日,这些虚礼还是放到一边吧。”景帝落座于龙椅之上,笑道。
宴会开始,自是少不得歌舞,身边的刘公公瞧着殿中情形,挥手召进宫中乐师,还有舞姬轻舞着进场,宫女继续将酒水等送上,井然有序。殿下之人各自交谈,一时之间一派安乐祥和。
却见左手边上,一二十二三的男子站了起身,容貌平平实在是算不得出众,但一双眼睛精光乍闪,瞧的出是个有心机的。
只见他向前一步,轻轻拱手道:“熙国皇帝,在下乃北国六皇子姬霖,今日托父皇之命,欲将我皇兄从熙国换回。”
段云苏闻言不禁倾耳细听。
景帝不动声色,伸手拿起酒杯浅酌,说道:“北国皇子说的可是质留在熙国之中的三皇子姬夙姬公子?”
“正是。”姬霖向身边侍从使了个眼色,那人轻拍几下手掌,只见殿外走近十余人,抬着不少玉器锦缎古玩之物陆续走进,更有八名貌美女子,面容皆是角色,身段极好,低垂着脸缓缓步进,一时之间将那些个歌姬全都给比了下去,在场之人可是瞧着眼都直了。
这便是北国的美女?可真是风情万种。
“这里有黄金八千两,所呈之物皆是北国寻来的难得的珍品,另有美人八名,望景帝笑纳。”姬霖抬首看了景帝一样,静站着等他的答案。
“当年不是说期限十年么,这才八年过去,北国这何意?”景帝淡声说道。
姬霖见景帝这般说,依旧是面不改色,颇有几分志在必得的模样:“还请景帝见谅,这是我北国毁了约定,但却有难言的苦衷。这三皇兄离国八载犹豫,如今我父皇身子不适,只愿见到三皇兄能在跟前。”
段云苏听到此处,不禁一声轻哼。安亲王妃可是曾说过,这姬夙当年被预言为妖子,后来才被直接送过来当了质子。北国皇帝想念着他?可真是笑话了。
而座上的景帝似乎也没料到会有此事,他微沉着眼,似在考虑这其中的关系厉害。姬霖挺胸站着,眼光深沉,却半点都不曾担忧。
能将人接了回去,便算是完成了个命令;若这景帝不肯,他也不必着急,这熙国不愿放人,可不是他姬霖能控制的,父皇的身子已是不好,谁愿意再多一个人回去眼红那皇位!
殿中沉寂了下来,气氛有点胶着。众人见皇帝不做声,自是跟这沉默,却不料突然间听见殿前传来一声嗤笑:“原来北国还记得有我这人,可实在是稀罕了。”
说话的正是姬夙,只见他仍是一身红衣,那堪称艳丽动人的妖媚的脸上带着嘲讽笑意,目光如炬,微勾的唇角泄漏着几分不羁。他逆着光走了进来,随手一挥衣袍,寻了个位置直接坐下。
那姬霖一见此人,不禁怔住。这便是多年不见的三皇兄?看来当年预言可真是不假,谁会长得这般妖孽的模样,这连礼都不施的,可见这人是多么的傲慢嚣张。
只是他明明是一质子,这皇宫之中,没得传唤居然也能进来,看着那模样似乎是过得不错。姬夙自在洒脱的模样,可真是将姬霖在此之前所设想的全都颠覆了。
“见过三皇兄。”姬霖漫不经心地行了一礼。
姬夙抬抬眼皮:“可当不起六弟的礼,这北国我是不回的了,你也不必再忙活。再说了,小爷我只值这黄金八千两?可莫要笑话人呢。”
瞧着姬夙说不想回去,神色不像作假。姬霖一愣,居然有人会愿意留着当一质子,那高高在上的权利他也不在乎?
“当年选了三皇兄送来也是迫不得已,如今父皇身子不好甚是想念着你,难道你想要做那不孝之人?”
“不孝?他不曾尽过一丝父亲的责任,我也未曾唤过他一声父皇,这还想我尽哪一份孝心?不是都有你们这些好孩儿么,少我一个也不少。”
姬霖一噎,没想到此事受阻的不是来自景帝,而是这姬夙。众目睽睽之下,这是想让他姬霖出丑?姬霖心中一声冷哼:“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生下便是我皇室中人,哪有这般说话的道理。”
这两人意见不合,最受益的却是景帝,只见他轻轻放下酒杯,轻笑一声说道:“六皇子这是看到了,我熙国答应你北国的条件便是,但这三皇子回不回去,可就与朕无关了。”
姬夙在熙国八年,景帝早就摸透了这人的性子。正是因此他才放纵着此人,没有强令他做出半分质子该有的规矩。此人越是攥得紧了,反抗得反而越厉害。这撒手不管了,反而更能得到他想要的结果。
姬霖眼光一寒,也不再同姬夙说话,伸手将那带来之礼全都送上。至此,姬夙质子的身份可算是结束了。
殿中又恢复了先前的热闹,段云苏静静坐着,不时照顾着身边的赵贺辰,见他面无表情的样子,便知晓他是对这场合不感冒。她伸手拿走赵贺辰前边的酒水,换上了一盏茶。
行事间,一火热的视线总是一直追随着她,段云苏紧紧皱了一下眉,抬眼便见对面豫国的皇子正毫不顾忌地打量着她,心中很是不喜。
她收回目光不再看那人,只等着这宴席能早点结束,自己便与赵贺辰直接回府。她可是和赵贺辰一样不喜留在这样的地方,这时刻提着心留着意,可是累人的紧。
段云苏轻轻剥着瓜子,想着自己的事,却只觉得眼前人影晃动,抬眼一看,原来是八公主站了在前面。
熙儿,能取了国号当名字的,这可是第一个,可见这八公主是有多么的受宠。记得当时皇后曾请她进宫,为的便是治这八公主的厌食之症,如今八公主瞧着可是比之前要长了不少肉,不再是那瘦小的样子,粉嫩嫩的小模样可实在是可爱的紧。
“姐姐。”八公主的眼睛圆亮,瞧着段云苏欢喜一笑,小乳牙露了出来,很是惹人疼爱:“嬷嬷,熙儿要坐在这里。”
那身后照看的嬷嬷可是为难了,她抬头瞧了一眼高位上的皇后,见皇后也是将目光探到了这一边,有些着急了。这可是在宴席之中,可不能闹出什么乱子啊:“公主,奴婢带你过去那边的位置可好?”前边可是专门为皇子公主给设了的位子。
八公主倔强地摇摇头,小小身子一溜溜了进来,直接挤在了段云苏的位置上。
段云苏有些无奈地看着那嬷嬷,她与这八公主不过是见过一面,这人怎么会粘上她了,她可不认为自己有那万人迷的能耐。
那嬷嬷见公主不听劝,只好悄悄绕道后边,向皇后身边的宫女禀告一声。她偷偷地抬头看了一眼皇后的反应,见后者似乎点了点头,也便放下心来。虽然皇后不是八公主的生母,但对八公主还是不错的,这样随了公主的意,也不怕会闹出什么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