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显然是一个相当伤恶魔心的一句话。

恶魔不禁用火燎泡烧焦的双手掩住脸, 身体微微颤抖, 喃喃着道：“多么无情的殿下啊，十万年前，当我还是一个弱小的恶魔时, 我就为您的美丽所迷。为了能够走到您的面前, 我每一日, 每一日都在吞噬着那些恶心的同类……唯有一次次回忆您的芬芳，我才能够忍下那些腐朽的味道, 恶心的口感——！！”

恶魔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加百列手腕一转，以荣光凝成的锁链自白色的圣火中倏地延伸出来，紧紧地勒住了恶魔的脖子。

只要微微用力，这个恶魔就会身首分家。

哪怕头颅不是恶魔的弱点, 加百列的荣光也足以让他勒下这颗头颅的那一刻将他净化至虚无。

然而, 加百列只让锁链在恶魔的脖子上狠狠地勒了一下就微微松开些许，并没有暴力将其消灭的原因是——他不是本体。

他们眼前的, 不过是恶魔控制的分-身而已。

那些自愿将灵魂敬献给恶魔的人类，理所当然地打上了恶魔的印记, 生生世世将为恶魔的所有物。

一个皮囊弄坏了, 还有另一个。

这一缕意识被加百列消灭了，可能让他虚弱一阵子。但只要有足够的灵魂，这点损耗不足为提。

比起其他种族, 人类生而携带的原罪, 太容易让他们受到恶魔的蛊惑。

“咳……”恶魔的嘴角溢出黑色的鲜血来, 这个脆弱的人类皮囊因为加百列的粗暴而受到了严重的伤势，理所当然也会让恶魔共享到一丝痛楚，但这点痛楚对于地狱的恶魔而言实在微不足道。

对于恶魔而言，“些许”的疼痛反而能够让他们愉悦亢奋。

但是，为了让这具皮囊保留下说话的能力，让他能够继续对加百列倾诉思念爱语，那个恶魔十分识时务地不再去“赞美”加百列，转而开始挑拨。

或者，不是挑拨，而是挑明如今加百列并不知晓的现实。

“殿下……加百列殿下，您要帮助这些人类吗？”恶魔纯黑的眼中充满了恶意，“帮助这些，忘恩负义，屠杀巨龙，买卖精灵的人类吗？”

加百列没有说话，只金眸微微暗了暗。

三个教廷骑士忽然有些不安，总觉得这个恶魔可能要爆出一些极可能触怒加百列殿下的事情。

感觉到颈项处的锁链又松了些，他仿佛受到了鼓励，声音陡然高亢起来，开始细数人类所犯下的罪行。

比如说，屠杀巨龙，以此彰显功绩。

比如说，买卖精灵，以此彰显尊贵。

恶魔觉得，人类犯下的罪责，给他一天都说不完。

于是，他尽可能挑选能够点燃加百列怒气的方面。

什么捕捉深海人鱼，用他们的血肉提炼出能够令烛火长明的油膏。什么猎杀水泽女仙，剜下她们的眼珠入药。

他们先是大肆诋毁异族，而后开始在异族身上杀戮掠夺，当这片大陆上鲜少见到那些存在的时候，转而将屠刀指向了那些拥有着普通人类所没有力量的巫师。

曾经被人类珍惜的混血儿，变成了其他人类口中的恶魔之子，被大肆猎杀。

加百列猛地阖上眼睛，手指微动，荣光的锁链猛地收紧，直接将恶魔的头颅绞断。

黑血四溅。

头，骨碌碌地掉在了地上。

但他的眼睛依旧睁着，嘴巴依旧能够动。

“殿下，我亲爱的加百列殿下，您在愤怒吗？就连上帝都已经舍弃的土地，您又何必为这些不知好歹的人类费心思。”

加百列盯着那颗脸残了半边的脑袋，蓦地一笑，金眸璀璨，徐徐舒展开来的纯白羽翼只是轻轻一振，笼罩在这片天空的阴云就被驱散。

阳光照耀在大地之上。

温暖，而闪耀。

恶魔黑色的眼瞳中浮现一丝痴迷。

加百列垂眸看向恶魔，面无表情，居高临下，就像是自创世以来就端坐在水晶天的创世神祇一般，无悲无喜地看着世界的运转，从不为世间的生死离合动容半分。

“吾在这里，难道不就是最好的证明？”

“这是吾主创造出来的土地，你们这些恶魔，统统给吾滚回地狱吧。”

言罢，加百列手一挥，圣火腾地变得炽烈，直接将恶魔整个卷了进去。

就在那个恶魔被焚烧殆尽的那一刻，他的嘴唇动了动，说出了最后的话语。

“殿下，请您记住我的名字，莫斯提马……您，永恒的爱慕者。”

火焰燃尽，却是连灰烬都没有剩下。

毁掉了恶魔这一缕分-身，加百列冷着脸转过身，看向三个教廷骑士。

为首的骑士觉得自己应该解释一下，恶魔的话是不可相信的，他们从来是善于蛊惑的骗子。但他又觉得，以着加百列殿下的身份，这一点，他对于恶魔的了解远胜于他们。

但他们的心底仍有些不安。

哪怕告诉自己恶魔的话不可相信，但某一时刻，他们还是相信了恶魔的话。

毕竟，就在方才，他们还差点将未来的先知当做使用邪术的巫师逮捕。

万一……他们说万一，他们的祖先真的做出了那些事情，加百列殿下会惩罚人类吗？

会舍弃人类吗？

加百列看着满脸忐忑不安的骑士，忽地冷笑道：“吾完全有理由相信，那个恶魔，莫斯提马没有欺骗吾。”

见有人想要张口解释，加百列冷着脸继续道：“鉴于，你们之前连先知和信仰恶魔的巫师都傻傻分不清楚。”

三人羞愧地低头。

加百列无声地叹息。

莫斯提马确实在挑拨，但他所说并非谎言。

他只是，隐去了其中恶魔的功劳。

不过，莫斯提马的挑拨的确很成功，因为一想到他曾经熟识甚至交好的种族因为人类遭受了何等灾厄，加百列就一点也不想管这些人的死活。

加百列垂眸，看着自己泛着莹润光泽的双手。

莫斯提马，意为“恶意”的高阶恶魔。

若是他真身降临，现在的加百列未必是他的对手。

别看他现在荣光充沛得整个天使就像是一个发光体，可无奈地是，他心核上的裂缝尚未完全弥合，那一纸占纳西斯之页源源不断地散发出精纯的力量，但受损的心核却不能将那些力量收为己用。

他就像是一个破损的木桶，即使有人源源不断地往里面灌水，让他看上去像是满的，但只要水流停下，他荣光的水平就会恢复到眼下身体能够承受的水平。

四翼天使，中三级天使最末位。

还有莫斯提马说，这片土地已经被上帝舍弃，这让加百列有些在意。

他本想着现在有占纳西斯之页加成，实力大体堪比十翼智天使，曾经敲不开的天堂之门，这会儿暴力破开也不是问题。但他就像是之前无数次的尝试，天堂之门对他是关闭状态的。

他的呼唤，始终泥牛入海。

好吧，联想到现在的时代，公元501年，亚当已经化身耶稣传教已经过去了五百年，世上无数人都在称颂基督弥赛亚之名，信仰之力不知弄到了多少，加百列如今开不了天堂的门，似乎也挺正常？

加百列默默地在心底冲亚当竖了个中指。

不管是不是他干的，反正加百列就觉得是他干的。

加百列的目光落下手边这个小先知艾默瑞斯身上。

他灵魂上的真名简直在闪闪发光。

加百列理解那个恶魔为何在他年纪尚小的时候就急不可耐地想要将他拉入地狱。因为每个先知都是神之血脉的返祖，但返祖的程度却各不相同，一般有个三成左右，已经是相当出众的先知。但这个孩子，他的血脉纯度达到了七到八成。

他的气息里有着亚当的味道，但更多的却像是亚当的第七代子孙——有幸在父神在大地行走时，在一旁侍奉的人类先知，以诺。

血统这个东西，有时候什么都不是，有时候，它则代表了许多。

这个孩子，艾默瑞斯，注定成为人类的引导者。

当他指向光明，这片土地将会迎来光明。

当他步入黑暗，这片土地将随他沉沦黑暗。

加百列微微阖上眼，眼下，于他而言也是一个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