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明月悠悠云中走,清风吹我点点思乡愁,回望来时路,匆匆几春秋,家园双亲已白头,梦里爹娘四海伴左右,醒来身在他乡独漂流;月圆人不圆,何处是归途,怕叫双亲苦等候;人生不能忘,最是父母恩,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一曲天伦诉情衷......”
刚开始的时候,她的指法、唱腔都还有些生涩,可随着这熟悉的曲调飘扬起来,她眼前的一切景物便渐渐隐去了,在她眼前浮现的,分明是小时候自己调皮不肯练琴,妈妈罚自己跪在搓板上,她哭的泪人一样......晚上上完夜自习,爸爸用自行车驮着她,父女二人的笑声洒在静静的黑夜里......从小就崇拜自己的弟弟,整天鼻涕虫一样粘着自己,怎样也甩不掉......
只有重新再唱起这首歌的时候,甄宝人的心才如此深刻地体会到,原来,她是那么地思念着她的亲人们,那么渴望爸妈温暖的怀抱,哪怕是妈妈的责骂和惩罚,她也是甘之如饴;如果可以回去,她会对无所不在的神灵说,让那些来的更猛烈些吧!
那时,她分分钟都有着机会,可她从没有对他们说出那句最重要的话,此时此刻,天人永诀,她的心在默默地诉说,“爸爸,妈妈,弟弟,我爱你们,非常非常爱你们,如果可以,我愿意拿所有的一切来换取回到你们的身边,哪怕只有一天......”
可惜,她已迷失在茫茫的时空,找不到回家的路。一曲结束的时候,余音袅袅,甄宝人已是泪如雨下;那一瞬间,她不知道身处何地,今夕何夕。
在她泪眼婆娑的时候,她并没有注意到,和她隔着一道纱帘的乐师曾经有过一个伸手想抚摸她肩膀的动作,可是被一道纱帘挡住了。
那乐师有些惊讶地看着自己伸手的手,一转身退出了大厅,闪身进了一侧的耳房。
整个大厅此刻一片静谧,落针可闻,薛君宜的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她喃喃自语,“温姐姐,这是什么曲子?我为什么这么难过,我为什么就是想哭呢......”
温柔一直绝望地盯着那个挥洒自如,完全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少女,她泪眼朦胧,表情空幻,美得彷佛一个精灵,一个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精灵。
之前的十三年,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最美丽的女孩儿,受尽家人的宠爱,受尽别人的赞美,她一直活在云端。
就是在东平侯府,魏静香第一次故意介绍她和甄宝人相识,以此来羞辱她们两个;她仍清楚地记得第一次见到甄宝人时的场景,那个美丽的少女有着超出年龄的成熟,有着一双深不见底的明眸,浑身上下透着说不出的亲切和熟悉,第一次见面,她就喜欢上了那个女孩儿,但甄宝人偏偏对自己十分冷淡。
私下里一打听,她才恍然大悟,原来,原来她得到的所有的一切都是虚假的,都是从甄宝人那里抢来的;自从知道温家要认回甄宝人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开始恨这个人,恨这个只比自己大两个月的亲姐姐。
她要回来了,要抢走属于自己的一切,包括自己爹爹的宠爱......
可就在眼前这一刻,温柔的心痛了,毫无理由地痛,看着甄宝人在她眼前流泪,她突然就感受到了甄宝人内心的孤独和伤痛,亲生的父母都抛弃了她,她顶着一份不清不白的出身,以一个卑微庶女的身份活着,她又该恨谁呢?
秋芝也是第一次听自己姑娘拉什么奚琴,而且还拉的这样好,可是,姑娘为什么这样伤心?她默默地将帕子递过去,甄宝人已然缓过劲儿来,她默默擦去泪水,站起身来,一手执琴,一手拿弓弦,十分优雅地向大厅里的众人弯腰一礼,朗声说:“仅以此曲恭祝静香姑娘及笄之喜,这一生不忘父母的养育之恩,谢谢!”就像她过去在舞台上演奏完毕的谢幕一样,她早已驾轻就熟。
听完这一曲念亲恩,魏静香也是鼻子发酸,她一伸手端起桌上的酒杯,面对着全场的来宾说:“甄七姑娘这一首歌,是我今日收到的最令我感动的礼物,来人,请给七姑娘满上三杯酒,我要好好谢谢她!”
大厅里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
立刻有个小丫鬟给甄宝人奉酒,一个托盘里装着三个酒杯,已经倒满了,此时此刻,自然也不可能推辞,她双手擎杯,对主位的魏静香及大厅的众人致意,接连干了三杯。
魏静香也不含糊,连气儿也是三杯,全场的客人都陪着喝了一杯。
甄巧人两只手毫无意识绞着手中的帕子,一直紧张地盯着甄宝人手中的酒杯,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她真的将酒喝了下去,终于长舒一口气,嫣然一笑,心说臭丫头你喜欢出风头是吗,待会儿还有更大的风头等着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