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子把我带到了梅花林中的一间木屋外。“他在里面,你进去吧!百里府的人很快就会来收尸的。”
百里府替我收尸的人?
哦,原来如此……我心中豁然开朗居然笑出了声,把黑子吓了一跳。
“你不怕死?”
“毒药已经吃了,怕有什么用。你走吧,省得被百里府来收尸的人撞见。”我莞尔一笑,打开门走了进去。
在合上门的瞬间,我立即收了笑容,用手指在上颚的烂牙洞里挖出了刚刚咬进去的那颗毒药。小时候的一口烂牙如今换得只剩下这一颗了,没想到还能派上这样的大用场。哼,是谁说爱吃蜜果只有坏处!
我把毒药别进腰际,抬头看了一眼房中的另一个人。
那人穿着白色的单衣,散发倒在床上,细看之下正是当日与红药在花园里私会的楼少康。但此刻,他的脸煞白一片,他的嘴唇已经向里抽搐起来,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重重的呻吟,我知道他快要死了。
这是多好的一场戏啊,公子利未来的正妻与楼大夫的嫡子双双殉情在旧日私会的梅花林中。公子利与百里氏的联姻断了,楼氏与百里氏的恩怨又重了,偌大一个秦国,就这样被一个晋人玩弄在鼓掌之间。
可惜,他当日没有一刀杀了我,这出戏恐怕又要被我搅烂了。
楼少康察觉到屋内有人,于是费力地睁开了眼睛,摸索着抓住了我的手:“红药……”
他的手寒冰一样的冷,那阴冷的触感沿着我手上的皮肤瞬间爬遍全身,让我不禁打了个哆嗦。
“红药她逃走了,你放心。”我把楼少康搀扶着坐了起来,“我是将军府送进百里府的媵妾,我叫阿拾,你能不能告诉我,是谁抓你来这里的?百里府除了红药还有谁知道这处梅林?”
“红药……”楼少康神智昏迷俨然将我看作了红药,他的左手死死地拽着我的手臂,右手颤抖着抚上我的脸颊,“红药,你放心,我死了你便好了……”
“你醒醒,我不是你的红药。”我把他的手从脸上拿了下来,又重复了一遍之前的问题,这一回,他总算清醒了过来,怔怔地望着我:“你是谁?”
“红药逃脱了,我是将军府陪嫁的媵妾。抓我们到这里的是晋人,他们在百里府安插了细作,你快想想,除了你和红药还有谁知道这处梅林?”
“这是韶夫人的梅林,红药及笄那年,她带我们来过……她是知道我与红药有情的。”
“韶夫人?”我心下一惊,忽然忆起雍城街头巷尾流传的一条艳闻。十年前,百里大夫为宫中舞伎美人韶种下十里梅花林,最终击败所有钦慕者,抱得美人归,但是,这么多年来却从来没有人知道,那十里梅花林究竟在哪里?
温婉如水,娇艳如花的韶夫人,怎么会是晋国的细作?!
可是除了她,还会有谁呢?
红药失踪之后,她只消在百里大夫身边透露一两句红药与楼少康的情事,便能引得众人到这梅花林中见一对交颈殉情的怨侣……
如此一想,我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瑶女、韶夫人,这雍城究竟还有多少晋人安排下的细作、刺客!
如果这张无所不在的大网在十年前便已经撒下,那么躲藏在暗处的敌人该是多么的可怕,不仅仅是将军府、百里府,就连公子利、太子鞝甚至秦宫之中都可能隐藏着我们不知道的敌人!
我趴在门缝里往外看了一眼,黑子似乎已经离开了。
我急忙回到楼少康身边,把他半拖半抱了起来:“你还撑得住吗?我带你下山!”
“我走不了了,你快逃吧!”楼少康的脚已经根本站不住了,一离开床铺,他所有的重量就全都压在了我肩上。
正当我力竭之时,木门突然被打开了,黑子愣愣地站在屋外,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呃——你们还没有死啊?”
我和楼少康现在的样子很是古怪,我怕黑子看出端倪来,便硬挤出几滴眼泪,哀求道:“他想与我死在梅树之下,你可以帮帮我们吗?”
黑子看了一眼相拥相泣的我们,脸上露出同情之色,大步走了过来,一把扛起了楼少康。
梅花吐艳,琼枝瑶树,如云积雾的白梅下,楼少康已经奄奄一息,黑子遥遥地站在一棵梅树之后,抱剑看着我们。我俯在楼少康身上,听他不停地呢喃着红药的名字,他涣散的瞳仁紧紧地盯着枝丫上两朵重瓣的白梅,片刻之后,他笑了,然后身子渐渐地滑落。
“我死了,你便好了……”
我顺势躺倒在他胸前,耳边一片寂静,那规律的跳动声,戛然而止。
黑子探过我们的鼻息后便走了,我坐起身来,最后看了一眼躺倒在梅树下的男子,心里一阵唏嘘。
我与你并不相识,却陪你走了最后一程。如果可以,我希望,你爱的那个女子,能懂你的这份深情,十年,二十年,当她高坐在殿堂之上时,还能记得曾经有一个人真心地爱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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