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磐性子豪爽,不拘小节,像他这等坦坦荡荡的人,最厌恶得,便是背后给人使绊子的阴毒小人。所以,短暂的震惊过后,许磐皱了皱眉,有些不赞同地说:“亏我还同情苏灿的遭遇,却未想到,他一转过身,便是阴谋诡计……”
“三叔此言差矣。”许徽知许磐的情绪一向外露,很容易被苏灿看出端倪,偏偏她目前的威望依旧不够,在绝大多数人看来,许磐的态度,才是上党许氏的态度。这样一来,纠正许磐对苏灿的想法,不让情绪到达临界点的苏灿受刺激,就显得极为重要。是以许徽轻轻摆了摆手,不紧不慢地说,“苏灿用得,并非是什么阴谋诡计,而是堂堂正正的阳谋。他知画像与名单送上来,我必会先暗中探查一番,再有大动作,又怎会不知王实身后的东莱范氏身份微妙?他的举动,与其说是报复区区一个王实,还不如说,是要咱们拿一张投名状出来,以示诚意。”
许徽不说还好,一说出苏灿的用意,许磐气得重重一拍石桌,右手通红也仿若未觉,怒气冲冲地说:“他投靠咱们,咱们还得拿出诚意来,为他这么一个连妻子都看不住的瘸子,得罪东莱范氏?”
说到这里,许磐突然想到许泽正与青州牧沈孚谈的交易,便望着许徽,带了几分不确定地问:“徽儿,你确定,祖父真让你故意寻衅,开罪东莱范氏?这……这不合理啊!”
拜汉武帝推恩令所赐,诸王之后,一代更比一代惨,当街卖草鞋的龙子凤孙,也不是没有。青州牧沈孚作为济南王的第九世孙,未发迹之前,家徒四壁,穷得连下锅的米都没有。若非东莱范氏一位有名的贤者范益看重沈孚的才华,收他为弟子,悉心教导,又游说了身为一族之长的兄长,使之将爱女嫁给沈孚。沈孚纵满腹才华,也不可能在短短二十多年内,爬到如今的地位。
青州顶尖高门东莱范氏族长的嫡女,哪怕是入宫为后,也不会有人说她身份不符。这样一位娇生惯养,身份尊贵的贵女,带着十里红妆嫁给了清贫的沈孚,为他操持打理家业,悉心服侍寡居的婆婆,在他一步步往上爬的时候,不知咽下多少昔日姐妹的嘲笑,一度向昔日身份不如她的女人行礼,被刁难也不是一回两回,却没有一句怨言。
妻子的付出,沈孚都看在眼中,铭记在心里,默默以行动回报。哪怕如今他已成为青州牧,位极人臣,连圣上都刻意寻了他的族谱出来,序了辈分之后,时不时喊他一句老弟,沈孚都不改对妻子的尊重——青州牧家,不仅没有一个庶子庶女,也没有任何婢妾,甚至连通房丫鬟也无。
世人皆知,若想走青州牧的关系,就必须打通好与青州牧夫人的关系,反之亦然,否则,你注定无功而返。所以听见许泽竟特意写了信回来,说要与范家交恶,许磐第一反应就是许泽写错了——谁不知道,青州牧沈孚与东莱范氏的关系好得要命,若是大事,沈孚不一定会全听他妻子的话,可这种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情……若是范氏对沈孚一哭诉,他们这买卖,还要不要做了?
上党缺盐铁,青州却不缺粮食,纵然他们自己没了,也能向江南世家购买,但上党这边……
“侄女办事,三叔难道不放心?”许徽想了想,还是从怀中取出许泽单独给她的回信,递给许磐。许磐将薄薄的丝帛翻来覆去,仔仔细细地看了好几遍,确定是许泽的笔迹,才悻悻地将之递过来,嘟哝着,“阿父到底在想写什么?一面与沈孚商谈,宝物都不知送了多少,一面又让咱们来上这么一出……”
许徽隐隐猜出了许泽的意思,却碍于许磐是个藏不住事的人,自然不好与他分说,便含糊不清地将之敷衍过去:“祖父素来走一步看百步,深谋远虑,远非吾等能及。我们身为小辈,只需履行祖父意思即可,细节可添加删节枝叶,大体方向却是不能错的。三叔莫要以为我太过看重苏灿,若真是如此,我也不至于冷他那么久,全无热络态度。只不过,他的要求与我许氏的意愿不谋而合,侄女才将两件事并在一起做,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妨让他领咱们这份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