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利闻言,原本假装的苦笑,这次变成了真的:“都尉家中人丁稀少,自不清楚,越是弱小的家族,就越是要全族抱成团。说是姑母,实际往上追溯了三辈,不论亲缘的远近亲疏,排序完全按照辈分来排。这样的亲戚,一年能见到两三次就不错了,看见眉眼相似,又听得对方能说出自家父母的几件往事,就觉得八成不会差,谁能想到……”说到这里,他已是连连摇头,连苦笑都笑不出来了。
“这么容易混进去……”许磐微微皱眉,不无忧心地说,“如此一来,谁还能够信任?”
他自言自语,倒不觉得有什么,却将许利吓得满身冷汗,生怕许磐说他御下不严,禀告许泽,让壶关太守的位置换人做。好在许磐也就是说一说,没动这方面的心思,只是打定了主意,务必要将江器活捉。
与此同时,壶关军营。
许徽放下手中的茶杯,慢条斯理地问刚刚从牢房出来的阿元:“江器之母江氏,还是坚持自己那套的说辞么?”
“回女郎,她仍旧没改变自己的说法。”阿元恭敬万分道,“她的儿子被族人痛打之后,伤势太重,一个晚上都没熬过。她哀痛欲绝,本想与儿子一道离去,却遇见了如今的江器前来借宿,自称无父无母,孑然一身,感受到江氏的慈母情怀,欲认她为母,代罗器承欢膝下。”
许徽闻言,便勾起一丝讥讽的神色,无比冷淡地说:“儿子才刚死,就来了一个能干又孝顺的干儿子,她也没觉得奇怪?”
她这句话问得太过尖锐,也太过诛心,从阿元到阿肆,没一个敢接下她这句话的。
好在许徽也不要她们的回答,只是若有所思:“听说江氏没读过书,没察觉到其中异常,倒也不奇怪,纵然察觉了……”说到这里,她露出一个轻轻的,却极尽悲哀的笑容,好半天没说话。
哪怕江氏隐隐猜到什么不对,知道便宜儿子利用自己的身份,打算做什么事,甚至与亲生儿子的死亡有关,那又如何?死者已逝,生者还是要活下去的,不是么?
许徽在思考的时候,侍女们向来是不插嘴的,直到见她再一次端起了茶杯,阿元才上前一步,轻声问:“女郎,是否要再次讯问……”
“再问,也问不出什么,省点精力对付江器吧!”知道问题出在谁身上就全力对付谁,这是许徽的原则,可没兴趣一再戳一个青年丧夫,好不容易将儿子拉扯大,就因为她的身份,儿子就牺牲在旁人阴谋下的可怜母亲的伤疤。所以,许徽沉吟片刻,对阿元吩咐道,“待江器交代了他的主家是谁之后,你去知会江氏一声,让她切莫丧失求生之欲,好好活着。我会分几亩天地,并择一品行不错的孤儿过继给她,让她与她儿子百年之后,不至于少了一碗饭,也一定让她活着,好好地看着,害她儿子的人,最后落得多么惨。”
这个命令,与许徽平日的行事作风大相径庭,是以阿元愣了片刻,才小心翼翼地问:“女郎,难道不要……”
许徽知阿元的意思,便轻轻摇了摇头,正色道:“对咱们起了坏心思的人,自然要毫不留情地一一歼灭,可对因咱们而受难,又翻不起什么波浪的可怜人,还是莫要做得这么绝。若是祖父知道,也必会赞同我的想法。”
他们要争天下不假,却不能为争天下,彻底磨灭了人性。战场上消灭敌人,政治中斗倒敌人,下手必须狠辣,因为这本就是不进则退,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的事情,可对平民……若为了大业,丧失了基本的人性,想得天下,也不大可能。
“心怀敬畏与悲悯,方能长久。”想到这里,许徽略带感慨地说,“哪怕与未来的杀孽一比,小小的善举不过杯水车薪,也聊胜于无。”
若换个人在这里,必会觉得许徽终究是个女人,心肠还是有些软,不够杀伐果断,可阿元等人素来以许徽的意志为自己的意志,听见许徽这样说,便觉得她说得极有道理,连忙应下并去做,唯有阿双顿了顿,似是挣扎了片刻,才:“女郎,您说,江器他……到底是哪家的人呢?”(未完待续。)